No.123
說說話
對人事情愛拿得起放得下 氣派活出自己模樣
— 張曼娟
時間是巨大的沙漏，曾經盼望著快點長大，怎麼倏忽就已經跨越了青年來到中年，從肩負艱難與豐饒的人生中途繼續前進，途中也慢慢回首沉思現在的自己是否已經成為理想中的大人？
作家張曼娟這些年透過深刻而自明的中年書寫旅程，一部分經歷照顧者的無助與苦澀，一部分也在痛苦忙亂中體會生命美好之事，一篇篇直指內心的療癒文字，不僅是叩問也是一種溫柔的提醒，不管未來如何，更重要是活在當下，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成為閃閃發亮的自己。
許久沒出現在《小日子》的張曼娟，依舊神采奕奕，漂亮的粗框眼鏡、漂亮的絲巾，就連襪子也少女般地可愛。不禁想起，她在《小日子》專欄裡寫下，當年那個穿著皺皺高中校裙的自己，在盛夏點著蚊香的夜晚，和鄰居一起大口啃食香甜西瓜的青春往事。
這些年，張曼娟依舊認真書寫，尤其在成為照顧者後，她將這樣的角色有了更深刻的描繪，從2018 年的《我輩中人》、2020 年的《以我之名》，到今年的新書《自成一派》，窺見照顧者的心路歷程與心境轉變，也從中找到自己的中年覺醒。
創作中安放身心
「我在寫《我輩中人》時，其實正置身地獄，父親思覺失調、母親失智，第一次發現原來社會上其實有一種非常隱性的人，他們是承擔著極重的包袱，可是卻無人可訴，這些人就是所謂的獨力照顧者。」一人肩負起照顧父母的重擔，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到了《以我之名》則是她面臨獨力照護者必須要向命運妥協的矛盾與糾結，但於此同時也將自己更扎根在照顧者的角色裡頭。
經歷了三年大疫，完成了《自成一派》，她從載浮載沉中逐漸上岸，有了更多的思考，開始在照顧者的身份以外，慢慢把自己的生活找回來，懂得要好好的去對待自己，更同時思考家庭關係，過去認為過不去、難受或是糾結的事，來到中年也可以更有智慧去回應人生處境。
回望自身經歷，她在新書中也談論家的意義。
「許多人對愛有誤解，以為接受愛就是愛，其實，付出愛才是愛。源源不絕提供著愛，願意為彼此付出愛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家人，血緣從來不是必須。」
————— 《自成一派》
「你會長成什麼模樣，真的和你的家庭是什麼樣子密不可分，若認真思索，人生的苦惱根源，也都是從家庭衍生而來。」當家無法滿足自己，甚至造成傷害時，你一定要終其一生、千辛萬苦想與家人和解？還是你也可以將關係斷捨離？張曼娟帥氣地說，「如果你努力後發現真的做不到，你就把愛收回來放在自己身上，曾經欠缺的就自己給。我們都浪費了大半輩子在等別人肯定、等別人尊重。但別忘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存在。」
活成氣派的大人
新書花了三年付梓，是張曼娟時間花較久的一本。除了是疫情，更多原因是照顧者的日常，本就會突然經歷亂流，將如常的生活秩序打亂。「因為我爸爸摔斷腿，情況變得很嚴重，也無暇顧及許多事。直到去年10 月才有餘裕把之前文章全部重讀，然後發現不行，得要打掉重練重新再寫。」對他人溫柔對自己嚴苛，面對寫作是熱愛，現在看起來似乎也是「做自己」的啟蒙。
因為成名很早，第一本書《海水正藍》一砲而紅，她回憶，那時候批評的人非常多，認為不過就只是在封面放柔焦美女照吸引目光的通俗小說，各種輕視詆毀排山倒海，讓她每天都備感害怕。「但我那時候只有堅持一件事，不管外界怎麼說，我還是要認真寫下去，哪怕我多寫一個字又被多罵一次，我還是要堅持寫下。」因為她認為，如果可以做喜歡的事，自然就會錘鍊出更好的自己。
做自己，是張曼娟中年書寫的命題，成為心目中嚮往的大人，更是她對自己的期許。「我這麼多年來跟年長者相處在一起，也不斷思考自己應該要成為什麼樣的長輩？」她想起她八十多歲的老師，老師教會她要做一個氣派的大人。
「我的老師非常溫暖，認識老師40 年，從來沒有聽過他批評任何人。就像有些長輩很喜歡跟年輕人說：哎呀，你好久都沒來看我，是不是把我忘記了？每次我去看他，他都說：曼娟，沒有空不用特地來，只要通個電話知道彼此都平安就好。」對於人世間的事情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也不比較，這就是氣派。
專注當下款待自己
在成為照顧者後，除了對自己的老後要有所準備，張曼娟更想專注於現在。「我現在的生活方式就是款待自己。其實我並不追求長壽，也不會追求健康的老去。我是那種聽到哪裡有好吃的就去吃，喜歡穿好看的衣服，也會讓自己放風出門旅行，把每個今天都當成餘生，所以每天都要很快樂。」
談論老後，張曼娟一派自在，對於正要步入中年或即將成為大人的人，她不忘提醒要更勇敢一點，去追尋那個一直以來渴望的自己：「30 歲之後是人生很重要的轉折點，因為這個時候你還年輕，你還有足夠的人生資本可以去拼搏，可以去自我實踐。否則當你過了這個年紀，到50、60 歲時，很可能會因為你自己始終沒有能夠成為真正的自己而感到遺憾、感到世界對你不公平。」
「人生苦短，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活成自己的樣子，那才是最大的遺憾。」●
文 游姿穎
攝 YJ Chen
張曼娟 曾經在大學當教授許多年，也到過香港擔任臺灣文化代表，也曾經出版過締造紀錄的暢銷書。2023 年以新作《自成一派》再次探索中年的醒悟、承擔以及照顧他人的人生功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