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創作想法 透過鏡頭認識自己
攝影・口述=張雍Simon Chang
旅居斯洛維尼亞(Slovenia)，曾就讀布拉格影視學院(FAMU)，剛出版《要成為攝影師，你得從走路走得很慢開始》文字攝影集。
十一年前，當兵退伍後，我參加歐洲志工團，到捷克和波蘭邊境的小村落，幫當地居民摘櫻桃、做果醬、砍玉米田蓋馬路。第一次到英文都講不通的地方，和當地人一起生活，第一次喝到捷克酒……短短兩個星期過得很深刻。最後一天離開前，村莊的人送我們去搭火車回布拉格，我真的哭得哽咽，居民還說：「你們都可以回來，你們在這邊有一個家。」而後來我也回去過兩、三次，當做拍照片或是看朋友。
回台灣後，我進入廣告公司工作，週一到週五幾乎都睡在辦公室，工作半年後，有天整理辦公室，當時志工團朋友送的捷克布拉格電影學院 FAMU 的簡介從抽屜裡掉出來，我撿起來盯著看，心裡出現個聲音：「我想要做說故事導演的工作，拍自己的影片，寫自己的故事。」當時我才 25 歲，於是，辭掉工作，申請學校，就到布拉格了。
最近，我出了本書，記錄在歐洲十年的旅行軌跡，多半是在中歐、東 歐、波蘭、斯洛伐克、斯洛維尼亞和南斯拉夫，我去了很多東方人不會去的地方，感覺去到愈多的地方，每到一個城市我認識了一部分的自己。
一開始拍照，沒有想過會集結出書，但是每按一 次快門就像是在開一個門。好像這十年，我跑到很大的房子裡面去，有好多門。「喀嚓、喀嚓」 地像轉門把，跑到好多門前；有時候，你打開，門後是獵人的故事，另一扇門是馬戲團的故事、 另一扇門是 A 片的故事。捷克 A 片工業的故事我也拍過兩、三年，拍到另一個門是斯洛維尼亞 醫院裡的產房。
這些看似分散的城市，其實是連結在一起的，會把你帶到下一個地方，只是你沒有辦法先把窗簾打開，看看接下來會有什麼，時間到了，這些照片會來告訴你。這與格蘭路思單一麥芽威士忌的釀酒哲學很像，威士忌的熟成就像人生起伏，循著時間的軸線，追求最完美的熟成，如同按下快門的那一刻留住稍縱即逝的珍藏時刻！
對我來說,旅行和攝影都是了解自己的方式。就像 2013 年五月,我去南斯拉夫拍照,那是個受過戰爭苦難的城市,到處都是彈孔、毀壞的房子。原本七層樓高的斯洛維尼亞銀行,被炸成廢墟,當地人每天上班上學經過那條路,都會有意識、無意識地想到戰爭帶來的一切。
在南斯拉夫,我去拍地雷的受難者,五個賽尼維 亞先生一起坐下來自我介紹,他們問我:「你猜, 我們五個人總共有幾條腿?」笑嘻嘻地告訴我, 「只有兩條,其他都是裝義肢。」他們的樂觀會提醒你,同樣在經濟蕭條的環境裡,至少,我們 住在一個房子都是完整的地方,是不是可以減少 慾望,回到生活的基本需求就好了。
從相機構造來看,攝影是認識自己的工具。傳統 相機把鏡頭拆下來後,第一個看到的裝置是一面 鏡子,每一次按快門,鏡頭會彈起來。所以,照 相的時候,看似準備記錄鏡頭前面發生的故事, 但是按下快門的時候,有很短的時間,是往自己 這個方向拍,就在這千分之一秒,有個焦點是在 鏡頭後面跟鏡頭前面。
攝影不是提供一個答案,是在問問題,我在歐洲 這十年,不斷地問自己,我是誰?我從哪裡來? 這是攝影讓我感到最開心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