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如果說是旅行的第一次,我誠摯地建議,印度應該是唯一「第一次」最好的選擇。
有個航空界流行不褪的笑話是這樣的,乘坐飛機去印度,當飛機還沒有降落,也不必等到機長的廣播,光飛航在新德里上空,瀰漫的濃濃咖哩味,就知道印度到了。當然這是個具有偏見的笑話,但是我想同意者應該不少。
踏進印度新德里的機場,因為是夜機,慘白的日光燈,不太給力地在機場入境大廳閃閃爍爍。我腦海中想著,不是有人說桃園機場很糟嗎?「糟」這個字永遠是比較級,代表著你可能還沒有看過更糟的。
很多人去了一趟印度,不論她或他,因為宗教、工作、旅行,或者是走錯路、訂錯機票,一直到離開印度之後,第一種人,罵著說不會再來了。第二種人,彷彿得到了某種屬於自己的天啟,想著有生之年一定要再來。如果說,這個世界是由二元所組成的,比如對與錯、前與後、美與醜⋯⋯,印度可以很輕易地讓你鬆動一點點對於這個二元世界的堅固。
我永遠無法忘記年輕的時候第一次去印度,旅行社的車子載我們進入德里市區,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人車爭道。但在狹小的中線分隔島上,就住著一位年輕媽媽,帶著兩個還在地上爬的小孩。她們簡單的鍋具、衣服,就著一大塊布,不到兩人肩寬的水泥馬路中線就是她們的家。並且隨著車子行進,發現還不只一戶像這樣住在上面。
我一直在想,不論出於被強迫或是自主性的選擇,這需要多大的勇氣或是多大的毅力,這群媽媽們才能在兩旁都是混亂交通、吵雜喇叭、廢氣灰塵⋯⋯的路中間,自在地養育下一代。
大白牛會直接在街頭晃悠,馬路上經過的車都要禮讓,對宗教更虔信的人會在牛的旁邊,等著盛接她或是他的尿,趁新鮮,快手點在自己的頭上、額頭與心口,認為這就是加持的一種。天氣熱一點,栓著紅繩的大白牛會邁進某個有冷氣的咖啡廳,躺下好好地睡個午覺。對的,沒有人會站起來趕走她。但是每年的宰牲節與路上血流成河的血祭,都來自印度牛的奉獻,而且印度也是世界牛皮的產出大國之一。
我們說,同意一件事情的時候會用點頭來表示,但印度人卻是用小幅度搖頭的方式來表示同意這件事情。這個動作第一次讓我有點摸不著頭緒。搞不清楚這到底是Yes或No。但是德里待久了,與印度人講多點話之後,這個搖頭晃腦的動作讓我深深地著迷,後來有幾次別人問我某件關於拍攝上很難以決定的事情,我居然也搖起我的大頭來。我不是一個很講感覺的人,但在那一刻,好像有某種神祕的謬思跑出來了。
當年紀活得愈大,你會發現很多事情是沒有絕對的,「是」與「否」很多時候只是角度的不同,當然也沒有絕對是一定可以,或是一定不行的。所以搖頭晃腦這個動作增加了那麼一點點的空間,好像是說:「對啊,但也可能有變喔。」
起源於印度,偉大心靈傳統的佛教相信,未來有近一千位的修行者,會像是2500年前的佛陀釋迦牟尼一樣,在印度菩提迦耶的金剛座上成佛證悟。也就是說,即便這個地方再怎麼髒臭,再怎麼多糾纏不休的乞丐,或是騙人的把戲層出不窮,未來溫室效應增加,印度天氣肯定更燠熱異常,但是未來的佛陀們仍然會選擇印度的菩提聖地修行成佛。這件事情肯定有點不尋常,或者,我們該說不可思議?
源於古老傳統與心靈的瑜伽,起源地就是印度。數學與科技的世界重鎮也在印度。許多國際大型企業的工作分包,印度包去了一大半。這裡的人口密度也是世界數一數二,首都德里聚集了擁有全世界最高級騙術的騙子與最低階的街頭扒手。不論是2500年前的過去或是現在,身為女性,生活在這邊,都有極大的人身安全顧慮,但是在所有的印度古籍宗教經典裡面,女性卻又具有關鍵性的影響。
離開德里時,一個小販兜售了一尊印度神象鼻天的小銅像給我,造型是一位象頭人身神祇。祂有著長長的象鼻,姿態舞動著,踩踏在一隻小老鼠上面。我掏光零錢買了它作為旅行的句點。一頭身型龐大的大象騎著一隻小老鼠,不正是一件重與輕、大與小,卻又不可思議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