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許鴻財
緬甸華僑,沒碰過影像卻誤打誤撞進入國立交通大學傳播與科學系,現為影像工作者,熱愛透過影像訴說故鄉的人事物。紀錄片《遙遠之地》獲得2017新北市紀錄片獎首獎。
文 黃馨毅
圖片提供 新北市政府新聞局
《遙遠之地》是我自己的故事,也是全東南亞華人的故事。我是緬甸華人的第三代,因為從小念的是臺灣編纂的華文教科書,教育使然下我們總會嚮往著「祖國」的美好。可是到了臺灣我們被視為華僑,回到緬甸卻又成了中國人,哪裡似乎都不是我們的根,歸屬、認同與分離似乎是東南亞華人的共同宿命。
紀錄片中的主人公大花哥,是我在緬甸的同鄉,十多年前來到臺灣這片「遙遠之地」,在知識與文化無法競爭下只能從事勞力工作,他住在中和的華新街,這條街也是緬甸人在臺灣的家。為了給家人更好的生活,大花哥將老婆阿咘姐與小孩留在華新街經營小吃店,自己獨自回到緬甸挖玉石,他說:「原以為臺灣是天堂,來到這裡才知道原來天堂在緬甸。」
知道他們的情形,隱約感到這個故事找上了我。我想記錄人與人分離後關係的改變。紀錄片中大花哥為了發財夢與家人分開,卻因母親的病逝重聚。剛開始去拍時,為了讓他們不要因為攝影機而感到不自在,便每天扛著機器光顧阿咘姐的店,直到有天我不去了,他們還疑惑地打電話問我:「為什麼你還沒來吃飯?」那時我便知道,我已經得到他們的信任。
紀錄片歷時一年,其間我到緬甸礦場跟拍,遇到小時候的鄰居與同學也在挖玉,心裡忖度著,如果沒到臺灣念書,我的命運或許也是如此。礦場的生活苦不堪言,治安敗壞、毒品氾濫,政府也不願干涉,因為那裡只是一個為了金錢存在的地方。可能這就是緬甸人的命運,像賭博一樣,夜以繼日不停地挖著,有的人兩天就挖到價值連城的玉,有些人卻賭上了一輩子,就像影片的最後一幕是無盡黑暗,無數挖礦工人頭頂的探照燈彷彿星子般閃爍,每個光源都是工人與命運的豪賭。
很多人認為拍攝紀錄片的目的,是要觀眾從中省思,但我並不這麼想。就像影響我甚鉅的義大利導演Gianfranco Rosi拍攝《羅馬環城高速》與《海上焰火》兩部記錄片一樣,《遙遠之地》就只是記錄,在世界角落有一群人以這樣的方式過生活。
曾有位觀眾看完《遙遠之地》後特地跑來跟我說,她對大花哥與阿咘姐的分離感觸很深,她與香港的丈夫分隔兩地生活十多年,最後為了小孩在臺灣重聚。我最希望的莫過於此,觀者與故事產生共鳴,哪怕只是瞬間,卻好似窺探了另一段生命故事,在故事裡發現自己生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