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電視節目 如果電視真的很無聊，就把它關掉
撰文＝ Asma
做過幾年漫畫編輯，翻譯過一些漫畫小說，當了10年東京都民，目前每天過著擠通勤電車和加班的日子。
距今22年前，4月12日週四深夜的11 點55 分，把電視頻道轉到「日本電視台」的觀眾，看到一幅詭異的畫面：上岡龍太郎一個人坐在空無一物的攝影棚正中央，左手邊擺著一台20來吋的電視，右手邊的小桌則放著一杯冰茶與煙灰缸。60分鐘的節目，上岡就坐在這個位子上，對著一台連攝影師都沒有的攝影機，講了一個鐘頭「電視論」的序言。
這是《EX テレビ》（ テレビ：Television， 以下簡稱EXTV）第二回從大阪播出時的節目內容。《EXTV》是1990年四月起連著播放四年的深夜帶狀節目，比較特別的是，這是由東京的「日本テレビ」與大阪的「讀賣テレビ」輪流製作（一、三、五東京，二、四大阪）的節目。東京放送日的節目主持人為三宅裕司（《料理東西軍》的主持人之一），大阪則為上岡龍太郎與島田紳助（島田僅
限週二）。很遺憾的，筆者沒有親身參與到這節目的時代。去年因某個契機，偶然間在YouTube上發現了這段影像，進而勾起了對上岡與《EXTV》的興趣。
剛剛所提到的，上岡在空無一人的攝影棚，對著攝影機扯了一個鐘頭的「電視論序言」，其實也只不過是他對「電視」這個媒體的牢騷以及想法而已。1942年出生的上岡龍太郎，是一個從「沒有電視的時代」走到「電視氾濫的時代」的藝人（本文所言之藝人係指『搞笑藝人』）。儘管當時的他已經在電視圈混了三十多年，電視這個媒體在他眼中依然被視為「扼殺藝人生機」的媒體。所謂的藝人，即為「以藝謀生之人」。也就是透過技藝、演藝、話藝取悅觀眾，藉以從觀眾取得報酬的職業。電視的出現，乍看之下似乎讓藝人增加了曝光的機會，然而事實上卻讓「藝」這個字變得愈來愈廉價。汰換率愈來愈高。
過去我對上岡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上岡異言堂》（上岡龍太郎がズバリ!）的記憶。只記得他是個既頑固、傲慢無禮、又不肯接納新世代價值觀的歐吉桑。剛開始聽到他這論調時也沒太放在心上，不過事實證明，這位歐吉桑或許頑固、或許傲慢無禮，但是卻一點也不保守。上岡用一個空蕩蕩的攝影棚來象徵《EXTV》赤裸裸的起點，並透過之後四年的節目內容，來告訴我們電視的價值絕不僅僅在於「舞台」、或是「現場」的延伸。電視有電視的特質、電視有電視的荒謬、電視有電視才有的遊戲規則。每週二、四，以「電視論」為核心所衍生出的個個實驗性單元、企劃，可說是挑戰了無數當時電視尺度的底線。
最有名的企劃，應該就是至今已播出18 年的長壽節目《開運鑑定團》的原型，「傳家之寶鑑定秀」（家宝鑑定ショー）。當初此企劃之原意，是為了讓那些外行裝內行的暴發戶，興沖沖地帶著自己引以為傲，價值千金的寶物上電視，最後卻被真正專業的鑑定權威評得一文不值，讓物主丟人現眼的惡整企劃。過去曾在《開運鑑定團》擔任鑑定軍團首席，於1998 年辭世的渡邊包夫，亦是從《EXTV》時代就參與該企劃的成員之一。原本製作單位有意讓此單元獨立成一個節目，但不幸被日本電視台的高層否決。因此於《EXTV》最終回所舉辦的企劃拍賣會，以「起用上岡或島田之其中一人擔任主持人」為條件公開招標，而被「テレビ東京」（東京電視台）買下，轉生為《開運鑑定團》。
另一個令人拍案叫絕的，則是「只為2600戶家中設有收視率調查機的家庭播出」的特別企劃。相對於當時日本全國約4100萬以上的收視戶，決定電視節目死活的「收視率」之調查對象，卻僅只有2600 收視戶。且都集中在全國各地方之主要都市週邊（如東京、大阪、福岡…等十多個大城），較為偏遠的縣市如青森、鳥取、和歌山等地之觀眾完全不被列入參考數據之內。上岡與島田在這一集節目中，徹底揭穿了「收視率調查」的秘密。
收視率調查機的判定方式、計算標準、全國分佈圖、同一時段全無線電視台所播放節目之收視率變化圖表……當然，二十多年前的計算方式絕對與今天不同，不過當時也還真沒有其他節目有膽識觸碰這塊領域。節目的最後，兩位主持人還呼籲所有家中設有調查機的收視戶，請大家在《EXTV》節目結束之後將頻道轉到「NHK 教育電視台」，並持續「一分鐘以上不要轉台」（停留一分鐘以上才會被列入統計範圍）。由於《EXTV》結束時已是將近深夜一點，該時段NHK教育台根本沒有節目，畫面上只有一片沙嵐，然而隔天的統計結果出來，該時段「Video Research公司」統計的結果為「2.0％」，「ACNielsen 公司」的結果為「5.9％」。這不只是該時段所有頻道的最高百分比，此數據甚至超過了NHK 教育台當天所有節目的收視率。事後該節目也接到了來自上述收視率調查公司嚴正的抗議，不過此企劃也獲得了1990 年日本民間放送連盟賞節目部門電視娛樂最優秀賞。
電視媒體可以作到什麼？觀眾可以從電視得到什麼？《EXTV》不是什麼充實生活內涵的節目，正如當初上岡在空無一人的攝影棚所說的：你要是不喜歡一個節目，可以選擇轉台、選擇關電視，這是身為觀眾的你有權去表達的實質抗議。若想要豐富你的人生，可以多看看書、或是出門上街走走、或是去跟朋友聊天打屁，這會比窩在電視機前要營養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