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er story 125 食物是生活快樂的起點
家族的傳統事業
成為美好生活的載體
文、攝 謝宜哲
┃謝宜哲┃
謝宜哲 飛雀餐桌行動共同發起人、雲林御鼎興醬油第三代製醬人,目前負責醬油生產與品牌經營,認為御鼎興的使命不僅止於做好一瓶醬油,更要做一瓶「有文化的醬油。」
七年前,我還在澎湖當兵時,只要一放假就會跑到觀音亭旁的咖啡廳放鬆,一日,在書架上無意間翻到了《天地有大美》這本書,這對我來說,是一生重要的緣分。序裡頭提及庖丁解牛的故事,讓我回想起那段沉悶且無限循環的製醬生活,但神奇的是,我總會在這辛苦的過程裡,被爸爸的某種狀態所感動,一直以來都不知道這樣的感動從何而來,直到理解庖丁血淋淋的解牛過程竟也可以很美,我才領悟,感動原來是來自於爸爸的專注,而專注即是一種美。
我告訴自己,我必須在這份事業裡找到屬於自己的熱情,我從2013年開始經營粉絲專頁,內容記錄我們做醬油的一切過程、偶爾抒發自己做醬油的心情。2017年,合作通路邀請我以文字和記錄照片舉辦「醬油美學攝影展」,當下不置可否,內心充滿疑問地想:「我真的可以嗎?」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從機械系畢業回家做醬油的人,竟然有天可以開設一個攝影展,還讓醬油從餐桌上配角,轉變為飲食文化裡感受生活美感的媒介,我開始發現,做醬油好像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雲林是一個與土地、土壤相當親近的地方,農人們耕田,而身為製醬人的我們,也在耕耘甕田,每個禮拜都會開甕檢查釀造中的醬汁是否香醇。
做醬油就像在寫一首詩,因為有字數、押韻與平仄的限制,迸發出來的美往往更加動人。而一瓶好的醬油也有它的限制,像是「時間」,我們釀造的時間是一般量化醬油的二至三倍;再來是「空間」,我們遵循古法,使用陶甕釀造,其釀造容量小,再加上日曬時紅甕只能放置一個平面,產量自然就少;最後是「人力」,蔭油的完成必須經歷製麴、洗麴、下甕、日曬熟成、過濾、壓榨、熬煮等重要製程,對我們「製醬人」而言,蔭油不僅僅是一個產品,更像是一個作品。
以黑豆發酵的臺灣蔭油,放置到陶甕裡日曬釀造四個月以上的醬油,會產生一股甜香,之所以確定是甜香,是因為我們在甕場取熟成醬汁時,總會吸引蜜蜂到訪,而不同的鹽水釀造比例,大致可分類為以下幾種香氣:只有黑豆與海鹽的「乾式釀造」,為老菜脯的香氣;一半黑豆一半鹽水的「半水式釀造」,為葡萄乾、海苔醬的香氣;而鹽水與黑豆比例為2:1的「水式釀造」,則呈現肉香味,但因為製程手法不同,可能再延伸出巧克力味、八角味、焦糖香,所以在臺灣並沒有所謂「風味最好」的醬油,你只能從中找到自己喜歡的味道,但很可惜,這些風味記憶只出現在臺灣少數人的生活裡。
經過了製麴、日曬釀造、柴火熬煮,終於完成一滴滴風味濃厚的醬油。 水洗後,經過二次發酵的黑豆麴,溫度上升至50° C後,拌鹽入甕釀造。 剛煮好的黑豆就像黑夜裡靜謐的山脈一樣。
可能是臺灣外食人口劇增,再加上一般消費者並不知道如何使用蔭油來做料理,為了讓更多人認識蔭油的風土滋味,我哥、我和一群夥伴2017年決定在雲林推出全醬油蔬食料理「飛雀餐桌」,使用雲林在地的食材,煮給大家吃、教大家怎麼煮,加入精美的擺盤以及畫龍點睛的花藝,顛覆大家對於醬油的使用想像。乍聽之下,沒有肉,且每一道料理都會加入醬油烹調,感覺很不吸引人,其實臺灣蔭油很適合與奶製品一起料理,像是cream cheese、奶油;蔭油與國外香料(如迷迭香、百里香)也都非常地搭配;甚至可以將蔭油加到布蕾、磅蛋糕裡,目的並不是為了吃出醬油的香味,而是透過加入一點蔭油到甜點本體進行烘烤時,會產生出一股特殊的香氣,減少甜味容易累積的膩感。
從甕底撈出來結晶重組的鹽結晶,帶有一點醬香。 發酵好的黑豆麴,就像剛出生的小雞一樣可愛。
舉辦了十場活動後,讓我們產生足夠的吸引力將外縣市的人帶往雲林的偏僻產地,既然都把人拉到農村了,我們希望大家的頭腦也跟著肚子一起吃飽,於是加入講座活動,談農業產銷的問題和農產品未來的可能。吃完飯後,餐桌上使用到的食材生產者會一一跟大家分享耕作理念與哲學,真正實現了人與土地連結在一起的美好盼望。
有越來越多人看見飛雀餐桌的價值,正反映了這個時代的需求,在這個資訊爆炸、物質優越的年代裡,如何讓空虛的心靈完整,從一種生物本能的狀態,走向一個完整生命的個體,正是目前每個人所需要思考的課題。●
宜哲透過鏡頭記錄爸爸製醬的過程,腦中也記得爸爸曾經說過一句很狂的話:
「一個政治家,可能會希望自己在歷史留下名氣,而我們期許自己是製醬家,為世界留下一點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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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r story 125 食物是生活快樂的起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