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成長的疼痛
仔細撿拾年少的甜美與苦澀

┃ 林達陽 ┃

%E4%B8%BB%E5%9C%96 IMG 0314 — **林達陽** 作家，高雄人，著有詩集《虛構的海》、散文集《青春瑣事之樹》、《蜂蜜花火》等。高中開始接觸文學，創作屢屢獲獎，但大學念的是法律系，研究所才到花蓮讀文學。當年一口氣加入五個社團，導致上課時都在睡覺，險些留級。笑說自己長大後愈來愈離不開冷氣，因為生活中不舒服的事已經太多了。

我家住在離海邊約 20 多分鐘車程的地方，夏夜很安靜，常可以聽到從遠處飄來大船進港的低沉汽笛聲，聲音很小但你知道船正在經過，鼻息間彷彿能聞到一絲煤油味，港邊建築都不高，視野望去，家鄉的夏天總是天寬地闊。

印象中，小時候的夏天是橘子味的。爸媽喜歡旅行，每個週末都會帶我和妹妹出門，最常往海邊跑，也會去近一點的山區，基本上能一天來回的地方全都去過。媽媽總會親自準備旅行中的吃食，最常吃的就是橘子和肉粽，中午時把車停在鄉間國小旁的樹蔭下，車窗微微開一條縫，空氣中淡淡柑橘和粽子香，耳裡聽著爸媽當年喜愛的民歌，有種時空錯置的感覺，是童年記憶裡一段奇幻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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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國中，我樂於留晚自習，想跟朋友更長時間相處，這是唯一符合父母也符合自己期待的方式。當年教室還沒有冷氣，大開著窗，外頭下起慣例的午後暴雨，白蟻在教室漫天飛竄，大夥常得一邊算數學，一邊想辦法解決白蟻問題，像個小型社會、小型冒險。那時因為功課好，有些女生會來跟我請教數學，那種距離一下子拉近的感覺很奇妙，有點害羞，談不上曖昧，但隱約意識到有種友情不是自己原本熟悉的樣子，夏天似乎跟著蒙上了一層奇異濾鏡。

那是青春靈魂對愛情初萌芽的時刻，帶著點躁動的暑氣，我在高一迎來了人生的第一次戀愛，對象是補習班同學，一次通話裡不知怎地聊到她期待的交往特質，連續拋了幾個男同學的名字都被她否決，「那如果是我呢？」「⋯⋯可以。」這場突如其來的戀情只維持了不到一個月。那天她說她還沒有準備好，當時的我無法理解她面對的壓力，只知道哭著騎車回家的那條路好長好長，第一次失戀，才發現原來夏天並非只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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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依舊是個充滿活力的時節，即便過程有過失落和遺憾，仍舊盡全力戀愛和玩樂。我開始寫作，拿了幾個校際文學獎；每天忙社團成發、練球、校刊、文學獎到深夜，只能用上課時間來補眠；跟同學賴在學聯會辦，正事不做全在看武俠漫畫；玩過頭了，就整整一禮拜不睡覺，不要命地挽救期末被當的危機。男校的生活啟示就是做不到就再更拚一點，我很喜歡學長凌性傑寫的一句，「能夠一直犯規，讓我覺得其中必有詩意。」懷念當時做任何事都是全力衝刺，很累但也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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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埋頭猛衝的青春期，長大後愈發知道現實世界的規則，不再是有心就能克服一切、或是只要努力全世界都會幫你，面對體制裡社會化不成功的自己，有過很多懷疑，無法與過去的自己和解。直到聽到政大陳文玲老師的一句話，她說：「人有兩種，一種是永恆的少年，一種是智慧老人。」了解到自己永遠無法隨著成長從 A 切換到 B，認清了自身極限在哪裡，才可能找到和世界相處的方式。於是，在一個備感痛苦的夏天我得到了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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