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城市都有一套自己的文化,表現在生活風格也體現在當地居民。受大眾媒體呈現影響,一般人心中的紐約是紙醉金迷、紅男綠女。但大蘋果絕非如此單調,還有另一股反動卻逐漸壯大的群體,他們叫「嬉痞客」。
當一個長春藤盟校畢業生進入華爾街的投資銀行工作,住在上西城華廈的15樓,去米其林二星用餐,買買奢侈品彰顯品味,逛逛藝廊文化美容,夏天到漢普頓海灘避暑,冬天去洛磯山脈滑雪,做公益是匯款給支持政黨的總統候選人…嬉痞客會告訴你他們一點都不屑這類人生勝利組。
嬉痞客不會出身哈佛、耶魯、普林斯頓,甚至不曾上過大學;嬉痞客住不起曼哈頓,除了曼哈頓的「阿拉斯加」華盛頓高地;嬉痞客排斥浮誇奢靡的社交場所,崇尚風格獨樹一格的小店;嬉痞客不逛藝廊,宣稱自己就是藝術家;嬉痞客夏天去荒郊野外爬山露營,冬天窩在啤酒屋避寒取暖;嬉痞客關心公眾事務,直接走上街頭與公權力正面衝突。
嬉痞客沒有學歷家世打入「主流社會」,遂而退居曼哈頓人視為境外之邦的布魯克林,一手在這塊曾經遺棄荒廢的舊世界打造新天地。
嬉痞客經營個性十足的烘焙坊和餐酒館,標榜一切自然有機、公平交易;嬉痞客服務態度不卑不亢,認為店主和客人位階平等,有時甚至跩了點;嬉痞客舉辦跳蚤市集不浪費資源,或在二手商店回歸人類最原始的以物易物,混搭出復古與邋遢間的時尚;嬉痞客以腳踏車代步,相信如此最環保健康;嬉痞客鄙視金童汲汲營營,認為人生應該作畫譜曲,吟詩寫作。
然而嬉痞客(hispster)畢竟不是美國60年代末的嬉痞士(hippie),兩者雖然同樣追求理想自由,厭惡偽善中產階級,蔑視萬惡資本主義,前者卻只在物質層面保留了後者的波希米亞,骨子裡仍然布爾喬亞,只是換了一層皮相包裝。
嬉痞客唾棄大型連鎖,揚言紐約嬉痞客密度最高的威廉斯堡不該出現星巴克,但他們開的咖啡館一杯卡布奇諾可能比星冰樂還貴;嬉痞客反對經濟全球化,痛斥跨國企業為了降低成本在第三世界建立血汗工廠,但同樣一件棉質衫在他們的精品小店標價高出一成。
相對於曼哈頓那群「庸俗之輩」,嬉痞客確實開創了非主流的生活風格:當他們將曾是一片廢棄工廠的威廉斯堡改造成紐約的「世外桃源」,如今這曼哈頓過河第一站周邊房價節節攀升,現代高樓沿水岸拔地而起,內行觀光客蜂湧而至,連接威廉斯堡和曼哈頓 L 線地鐵也越來越擁擠,眼看即將變成又一個雀兒喜。
但相對於真正的城市拓荒者——那些從蘇活、翠貝卡搬遷到雀兒喜、威廉斯堡,如今「暫居」布許維克的藝術家——嬉痞客也成了烏合之眾:無法忍受自家附近只能買到連鎖甜甜圈店的美式咖啡,夜晚獨行仍得提心吊膽,鄰居還是講西班牙語的藍領階級。
嬉痞客自認是追求財富與成功的反動,殊不知他們也是另一潮流的群起效尤,型塑一套同樣建立在拜物的文化品味,只不過從不同途徑詮釋。一如批判理論經常停留在哲學層次難有所開花結果,嬉痞客終究也被資本主義收編,離不開人性這面大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