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羅文傑
人生有很多的第一次，我的第一次萬聖節是在義大利的西西里島上過的。以前老以萬聖節就是電視上播的南瓜燈、巫婆、要糖果、衛生紙惡作劇，其實可能不只是這樣。曾經有個美國朋友告訴我說，西方人的一年如果走到了萬聖節，全部人的心情就會開始調整成放假模式。萬聖節落在十月底，算一算還有兩個月就是聖誕節與新年。而象徵物「南瓜」，因為耐久放，時序又剛入秋，天氣乾燥，成堆堆在地上，一路可以放到十一月感恩節甚至是聖誕節，剛剛好可以拿來做南瓜派招待親友。所以習慣上看到了南瓜燈，準備放大假的氣氛就開始蔓延，感覺上就像是我們在趕辦農曆年貨的心情一樣。
萬聖節對西西里人來說，就像我們的清明掃墓。家族會約定好時間，去之前會先去糕餅店預定「糖偶」。糖偶的大小不一，我見到最大的就像是一歲小孩那樣高，整尊人偶全部都是用糖粉與糖膏做成。糖偶可以是洋娃娃、騎兵、變形金剛，如果小孩用的，還會特別製作小汽車或是小娃娃。萬聖節的前後就會一起帶到墓園去，算是某種程度上的伴手禮。
關於「萬聖」，西西里的「巴勒摩」方濟教堂有一尊聞名世界「睡美人」。1920年她剛滿兩歲，因為肺炎而過世，到現在已將近百年，可是她的膚色、表情、睫毛、頭髮仍然是當年模樣，就這樣，她安靜地躺著，彷彿沉睡在時間長河裡面。
睡美人擺放的地下墓室是隸屬於天主教的方濟教會，據聞方濟會有「窮人教會」的別稱，因為信眾的經濟水平普遍不高，教會也會比較照顧窮人的生活。以前此地的生活比較不富裕，所以身後之事就會請託教會幫忙，同時信眾也相信，透過擺放在教堂的地底下，能與上帝的距離更近。
參觀的人出奇的並不多，加上我們這一團，整團不到十個人，管門口的教士，感覺上是被臨時叫下來收錢，等會還要上去忙的樣子。循著迂迴的廊道進入，燈光開始轉暗。微黃的燈沒有全亮的閃啊閃啊的，撲面來的風帶著點稍微的霉氣。跨進一個鐵柵欄之後，視野開始整個被一層一層、一排又一排的「過去者」占滿。總數目測也有個上萬具。
或站或躺的，她們堆滿了牆面與櫥櫃。並且完全沒有任何的外殼密封，可以清楚的看見身上的衣服與臉上的最後表情。地下墓室並不是封閉的，上方的氣窗透進了些許的陽光，還可以看見藍天白雲。整層的「過去者」平靜的在此度過歲歲年年。
當時教士與醫生擁有教會許可的合格防腐技術，利用秘傳技術，保存身體的不壞，經過繁複處理，會先放在教會的頂樓風乾，然後才會移到地下墓室存放。擺放的位置並不會因為生前的榮華富貴而有不同，所得到的都是一樣的待遇。
回來台灣，剪接節目帶的時候是半夜一點多，整個樓層只剩我一個人還在小房間裡面，開給機器吹的冷氣像是冰窖一樣噴出白煙，我一邊滑帶子找點一邊寫本。兩個電視螢幕滿滿的畫面都是人死後的樣貌，畫面中她們的衣服一如身前所穿，只是不管衣服曾經有多美麗的色澤，現在一律變成灰黑色。中國人的形容詞說「枯木死灰」，剛剛好用來形容她們封鎖在時間中的曾經。
剪完帶子之後，隔天狠狠的與好朋友去吃了一餐非常貴的日本料理，大概唯有「吃」才能提醒自己要珍惜生活中那些美好的幸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