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天 愛情與創作的對位關係
肆一 (圖左)
作家。學設計、做出版、熱愛寫作,筆名因生日十一月十一日而來。喜歡電影、音樂、旅行,型男外表下是為出版奉獻三分之一歲月的熱血人生。自認非戀愛高手,卻因朋友都是戀愛動物,而提筆對話;相信透過書寫,對愛情與自己都會更加清晰。最新作品為《寂寞太近,而你太遠》。
HUSH (圖右)
詞、曲、唱音樂創作人,有「天文系詩人歌者」之稱,也是塔羅牌高手。念哲學,喜歡以天文學、哲學角度思考生命與愛情,2010年在打工的「海邊的卡夫卡」意外登台而進入樂壇,代表作為孫燕姿〈克卜勒〉,以及入圍今年金曲獎最佳歌詞的徐佳瑩〈尋人啟事〉,預計八月份發行新專輯《機會與命運》。
每個人都談過戀愛,也嚐過失戀之苦,療癒系作家肆一覺得愛情像旅行,讓人從異國文化的回應與悸動中,發現自己新的可能性。天文系音樂創作人HUSH說,愛情像軟體升級,從iPhone3到iPhone6,在每一次的關係中都獲得學習與進化。本期聊聊天中從兩位創作人充滿創意的譬喻討論中,發現失戀不等於失敗,與創作及成長有相當緊密的對位關係。
問:兩位的書寫與創作都以愛情為主題,跟自己的戀愛經驗有關嗎?
肆:純粹是因為周遭朋友開始談戀愛,有戀愛中、失戀、曖昧等形形色色的狀態,會在臉書上發表心情,我以旁觀者的角色發現所寫的東西跟我認識的他們不太一樣。我不擅於說話和安慰人,於是嘗試在網路和大家分享一些想對朋友說的話。它沒有具體情節,也沒有角色,純粹是大家在愛情當中的共同感受,我想只要有經歷過,就會把自己的情緒投入在裡面吧。
H:讀者看了都覺得好準啊(笑)。我的創作像〈克卜勒〉就是有事件,但大部分沒有。以前寫歌是想到什麼寫什麼;現在我會自己設定一些框框,這段時間以天文學的角度去想天文學的愛情、親情等,看能否說得通,過一段時間再換一概念,覺得比較有規模和效率。
靈感都是來自生活一點一點的累積,我不會虛擬情境去創作,其實寫歌的過程是很傷的,必須把自己的經驗解壓縮,進行剖面分析,對我來說這就是視覺化的過程。沙塵飛揚時,很多事情看不清,但經過時間距離,比較能接受當時的情緒,再把塵埃落定的風景給寫出來。

問:肆一像是隱藏版愛情顧問的角色,那HUSH呢?
H:我還蠻常擔任愛情顧問的角色,我有在算塔羅牌。可能是單身很久了,不在「關係」中的人更能抽離去觀察別人的「關係」。像前一陣子我常常思考一個詞──「畸戀」,這是一個強大的東西,下面會有很多子項目,我定義的比較極端一點,譬如第三者、暗戀對方但卻只能以朋友身份自居等,形式面貌有太多種,我還在記錄和觀察,不全然是為寫歌,就是喜歡研究。
肆:談到研究,我自己在寫作上有個有趣的事,常常開始寫一個主題時,不知不覺中原本的主題不見,有其他的東西跑出來,所以書寫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會幫助我整理情緒,發現有很多不對勁,好像主軸中缺少一個齒輪,然後在書寫過程中會慢慢串起來,在串起齒輪的時候,就改變了原來的結果,產生一個新的東西。
就像剝洋蔥,藉由書寫一層層深入,而有了不同的感受與結果。扣回愛情的主題上,我發現很多人憑直覺談戀愛,開始到結束也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書寫可以幫助自己去檢視直覺和慣性的戀愛模式,看見原本看不到的東西,寫多寫少沒有關係,只要多寫就有幫助。
假如你很享受那樣戀愛方式,也OK,若是自己選擇的,就不能有抱怨和怨言。對我來說這是不好的戀愛態度。

H:(倒抽一口氣)嗚,要哭了。
問:戀愛結束,有人藉由書寫、有人可能算塔羅牌,HUSH有什麼想法?
肆:你比較被大家討論的情歌是哪一首歌?
H:〈都是你害的〉。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覺得我很會寫情歌,其實我沒有寫得很好。我的情歌都是用瀕臨死亡的愛情換來的,這是一種非常痛的感覺。對我來說,關係結束後,如果我願意為對方寫歌,就算結束得不怎樣美好,但本質上這個人是好的。
有一次深夜在家時驚覺,我的情歌幾乎都不太有對象, 只有幾首是寫給以前的對象, 我不會有點曖昧情愫, 就去寫一首歌。我是一個需要各種形式的愛的人,不只是愛情,像去買早餐,看到公園的鴿子飛起來,我很需要去愛這些鴿子,這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問:HUSH的創作是一種對感情整體的思考與感受,肆一呢?
肆:就書寫本質而言,大部分是跟自己對話,是把自己對一件事的感受和情緒消化後,變成一種成果或自我主張,在發表之後受到大家重視那是另一回事了。
H:請問你自戀嗎?
肆:以前,現在還好。
H:我承認我是一個非常自戀的人,同時也很會跟自己對話,創作很像一種治療,譬如我喜歡視覺化,當我檢查自己的某一件事情寫成文字,把很多苦痛、憂鬱的心情寫成歌詞時,它就從我的腦袋經過我手指再到筆,進到紙上,然後離開我的身體。就好像我現在很難過,去拍了一張咖啡杯的照片,日後看這張照片時,我才發現那時候的我,是把這個難過封印在這張照片裡。
另外一方面,因為我單身的關係,就常常要跟自己對話,巴奈有一首歌叫做〈流浪記〉,裡面有句歌詞:「我只好自己學著照顧自己長大」。沒有在一種「關係」中存在著,就必須自己稱讚自己,久而久之培養出先肯定自己的一種態度,可能成為一種自戀。
肆:我覺得就創作這件事情來說,跟自己對話,是建立自信的一種方法,比較容易肯定和認同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我認為人不可能是完美的存在,談戀愛也是,沒有完美的談戀愛對象,完美,只是一種剛剛好的狀態。書寫或跟自己對話,都有助認清自己、肯定自己,不管有沒有在關係裡面,跟自己相處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H:那你在談戀愛的時候,你覺得你是講白話文,或是散文,還是詩?
肆:散文吧。為何有此一問?
H:我覺得以創作和愛情作比擬的話,雖然大家都是講中文,但每個人的語言文法就不一樣,有些人講話是像白話文,有些像文言文或甲骨文。我們都是寫字者,所以對語言文字比較敏感。如果「愛」是一種語言,每個人會的單字不同,語調、文法也不同,簡單來說,這就是頻率不同,有時候我已經用白話文寫得清清楚楚,但對方就是覺得你在講文言文,需要解碼,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愛情其實是需要翻譯的。
肆:如果頻率對的話,就算是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會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問:但有時候反而會被相反的人給吸引?
肆:對,HUSH熱愛麻煩,喜歡有挑戰性的對象。
H:我喜歡研究不同人的溝通方式,算是一個不怕麻煩的人。我有個「對手對象論」,我承認我是好戰的,一開始我「理想的愛情原型」,就是兩個人在自己的生活中很努力,不同領域也沒有關係,當對方很努力時,會激發自己去匹配他、迎向他,像是良性競爭,但聚在一起又發揮生活陪伴的功能,逛街、吃飯、看電影,這是我最理想的感情模式。
不過把對象看成是對手時,其實太有競爭性,是不是該將就一點,雖然我還不確定,但現在我對「對手」的定義會較柔軟一點,只規範在有上進心上面。
肆:後來我發覺談戀愛,有一點我很在意的是,對方是不是能夠支持我。我覺得兩個獨立的個體就算如何同調還是有不同步的時候,但能不能感受對方的支持很重要。有些東西不會透過言語或行為展現出來,但會感受到一種態度,「請放心,我會在這裡支持你。」有時候當你遇到麻煩,可能是情緒或是工作上的結,對方若是事不關己,一付要逃走的樣子,最讓人不舒服。
問:愛情對你們來說是什麼,如果用一件事來比喻。
肆:我覺得愛情像旅行,愛情不是生命裡的必需品,它不是空氣或水,沒有愛情也可以活下去,但就像旅行可以拓展視野、獲得新知,其實都是額外的獲得,旅行的本身意義是讓生命更豐富,更有滋味,愛情也是。
尤其是到歐洲旅行,不管人種、建築、風土民情跟亞洲更不一樣,所以悸動會稍微再大一點,不管是外在風景,或是人的行為舉止的感受,有時會驚訝原來日子是可以這樣過,不斷會有小小的情緒反應,我發現它是在告訴我原來生活或生命還有其它的可能性。
這一點和談戀愛很像,經由相處過程,發現自己的各種情緒與反應,也回過頭來發現新的自己。最大的差別是旅行可以計劃,但愛情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旅行可以一個人完成,但談戀愛一定要兩個人。

H:好好喔,可以去歐洲;我只能去蘆洲(笑)。我覺得愛情對我來說像軟體升級。七龍珠有個角色「賽魯」會變身吸收別人的能力,對我來說,如果我是一支iPhone的話,每戀愛一次,總都會把對方的一些東西帶走,在他身上學到什麼東西,就不會再重蹈覆轍。像前陣子經歷一段混亂的感情,我發現我依然可以去愛人,沒有失去愛人的能力,就是一次很棒的進化。
問:針對愛情的各種狀態,推薦一首歌或一部電影。
H:「春光乍洩」。這部戲有一種極致的悲痛,戲的最後是梁朝偉搬離了那個房子,但張國榮卻住進去。人有時貪圖的只是一種延續,不管是以哪種形式,就算以後再也見不到面,但在形而上的層面會與某人做一種連結,譬如為了一個人偶爾去喝一杯咖啡,或是信守當初的一個承諾。這部電影就是一種想要延續的強大願望,當張國榮搬進去,電影畫面停在那裡結束,透過想像呈現出巨大的悲傷。
肆:我會選《愛在黎明破曉時》、《愛在日落巴黎時》、《愛在午夜希臘時》三部曲。姑且不論電影中男女主角講話的內容多麼有哲理,我覺得電影裡兩人不斷的對話代表著兩個人持續在戀愛中,三部曲代表戀愛的三個階段,相遇、重逢、在一起,這三個時期他們講的話、思考方式都不一樣,最棒的是隔了20年之後還可以對話,不會中斷,這是一種很棒的關係,代表彼此之間仍有探索的興趣,還想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想和他討論什麼,這是很美好的。
這些對話沒辦法跟人家說嘴或炫耀,卻是日常生活最珍貴的細節,是兩人關係最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