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懷恩×吳定謙】手握方向盤的人生旅程

聊聊天 這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企劃=《小日子》
撰文・採訪=徐紫柔

攝影=趙豫中

螢幕快照 2016-07-19 下午4.40.13

陳懷恩(右)
2007年自編自導第一部電影《練習曲》,以平實的手法拍下一個聽損青年七天六夜的單車環島之旅,溫暖地呈現台灣風貌,影像自然寫實,擁有豐厚的人文觀察與情感。此片至今仍影響全台單車環島熱潮。

吳定謙(左)
台大戲劇系畢業,在台灣充斥美國文化影響的島嶼成長,後來發現到這面星條旗原來一直都在同一代年輕人的生命各角落中飄揚。最近進行了一趟美國66號公路之後,將旅行記憶集結成《66號公路》一書。

吳定謙(以下簡稱吳):好久不見。

陳懷恩(以下簡稱陳):真的,多少年了,聽說你之前進行了一趟美國66號公路的旅行,為什麼會要選擇這條公路呢?

吳:對美國人來說,66號公路是非常有歷史的,這條路代表了美國精神。當時,鄉村沒有完善的交通路線,66號公路的開通串起了東西部的文化交流,重負了整個美國文化及經濟發展的大任,許多文學和電影都有提到這條公路,我就想說去看看吧。之後當地的高速公路接通開發後,讓66號公路荒廢了很久,民間用自己的力量把這條路留下來,大家當志工,或是去募款。用自己的方式緬懷這條公路。

陳:喜歡拍照或是想要記錄生活的人,都有衝動想去進行一段冒險又不可預期的旅程,我年輕時有想過但沒去做。這需要很強的意志力,定謙做這件事情讓我很佩服,對很多人來說人生其實就這樣,不需要再找另外的軌道,只是羨慕別人做過的,接著鬥志也消失了。

小日子:旅行是否需要一個目的?

吳:我的旅行沒有這麼多的目的性,就是我想做,就去做了。我去66號公路時有帶台灣的鑰駛圈去,我想一定有很多當地人不知道台灣在哪裡,我用木頭刻的台灣鑰駛圈告訴他們這是我們的島,介紹它的長相、在什麼位置。我的想法只有一個,不管遇到的人知不知道台灣這個地方,但至少你會記得曾經在生命中遇到台灣人。

陳懷恩導演聊到旅行的被動與主動的狀態。

陳懷恩導演聊到旅行的被動與主動的狀態。

陳:準備鑰匙圈代表你的旅程是有備而來,在下意識裡不希望這段旅程是被動的,而是一個主動的旅行。旅行團的旅行就是被動的,帶你去消費,只是跟旅行團走馬看花,看到的事物,搞不好最後你也不記得了。有些人天生不喜歡被人主宰,他會想出新的方式和行動,這些行動就會造就一些回饋與互動。使得這趟旅行有個基準,比如說送了多少個鑰匙圈,如果少了這個東西,就會變得很被動。

吳:其實我沒有去想過旅行主動或被動的關係,這趟旅程經過很多美國公路鄉間,遇到的阿嬤就會把你當孫子,當我問到這條路的時候,他們就會跟我分享這條路的成長故事。我也沒有規劃哪天要到哪個目的地,如果對旅行做太多的規劃,它反而會限制你,比如說你覺得一定要到達哪個地點,你就會趕路,沿路的景色你可能都沒辦法參與。

陳:如果人生真的碰到一些問題需要去思考,你在這個時間做這件事情,你會發現這個自由的旅程是很舒服的;自己主宰這趟旅程和對人生的想像,我很佩服這樣自己主宰人生的一個旅途。

小日子:聊聊你對公路電影的看法及喜歡的公路電影。

陳:公路電影的型態,可能是一個人經歷過一段公路的旅程或是事件,也可能是追逐或逃亡,經過探索的時間和空間的轉移後,這個人的想法就會有成長和轉變,對某些事情可以更加的理解,或是對事物的感觸可以更深刻。

吳:這麼多人喜歡看公路電影的原因,我想是在駕車的時候,方向盤在你的手上,你想去哪就去哪,即便你要逃離什麼、在追尋什麼,都是可以自己去主宰的。但是,沒有人可以確保,你給自己一段旅程,你就可以馬上找到人生的答案,這種東西當下都沒有辦法知道太多。

陳:旅程也在印證你有沒有能力承擔、以及承擔到什麼程度,從完全沒有旁人的支援,一個人到底可以發展出什麼東西,若這件事情沒人去做,你就打了個大問號。當然有這個問號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但有些人就是甘願停在這個問號:好吧!以後再說。那天想起來回過頭看看,唉呦,問號怎麼還在。

吳:每個人的旅行跟創作的態度應該會蠻相像的。看到不同的事件,收集更多感覺,你才能去消化那些東西,才可以跟自己的經驗連結在一起,但是,如果你預期這趟旅行或是你的作品會帶給你什麼,你永遠無法走到那裡,我覺得當下就是盡情去感受,之後的附加東西會不會來,都不應該是當下該思考的東西。

陳:我蠻喜歡溫德斯《Alice in the Cities》這部電影,一個男子帶著不認識的小孩去尋找她的外公家的旅行,一個電影工作者,會透過故事展現他對電影和人生的看法。因此我認為,你去做你所擅長的事情,也都能夠從其中傳達你對生活的想法,以及你看待人性的價值和人生觀。

吳:我喜歡《臨門湊一腳》,這部片有一點鬧劇,劇中人物衰到谷底,但是他最後都能化險為夷。故事在敘述小勞勃道尼一次的返家行程完全被搞砸,他的同伴行李、皮夾和身份證都被飛機載走,人生最壞的都發生在這趟旅程。人生最壞的時候,看你如何慢慢去解決它,這趟旅程就是主角自己去解決他所有的困難,再往他原本要去的方向前進,當他在回頭看的時候,他發現他這趟旅行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而且也可能改變他一些。

小日子:旅程的起點和終點,一個人會有什麼改變嗎?

陳:外在一定有改變,至少你度過了一段時間。而內在到底有沒有改變?這些是需要時間去看待和檢驗的。旅行,當下在進行時,會有很多因素讓你喜悅或沮喪,但如果你有一定的記憶方式,可能過了一些日子,從另一個時間點觀看,你會覺得留下的印象是非常深刻,而且對你是影響很大的,這也會是一個很重要的旅行意義。

吳:很多人都會問我旅行回來之後,有沒有什麼改變,這個問題我現在無法回答,但也許五年之後我可以給你一個答案,但是五年後,搞不好我會跟你說五年前那個答案是錯的,因為想法會跟著不同。對我來說,旅程最珍貴的在於自己有更新的生命經驗之後,再回頭看這些東西,或是年歲更長時,會在生活某些片段讓我想起這趟旅程某些事物。

陳:我的電影《練習曲》在講一個青年進行一個看似沒有目的性的環島,他只是騎完一圈而已。當時片子一出來,大家都說我們鼓勵莽撞,但是人生有些時候是可以選擇莽撞的,不需要規劃,不計算成敗得失,誰說去一趟旅行就一定要有收穫呢?

吳:如果你永遠預期你要得到什麼,會永遠得不到,如果你覺得一趟旅行就要改變你的人生,對不起,我覺得很難達到。

陳:但問題是,如果你把標準都列的很高,期望旅程一定要多風光明媚,多麼順暢,才會覺得這趟旅程有價值,不枉費。其實用一個最壞的打算,搞不好怎樣都會是美好的旅程。有的時候旅行可以莽撞一下,或許會有另一個收穫。

吳:旅行,同樣的方式,每個人賦予它的意義是不一樣的,會遇到各式各樣無法預期的事物,這也不是所謂對的旅行的意義,這種東西沒有對或錯,就是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式就行了。其實我覺得無知莽撞,有時候代表你心胸是非常開闊的,無知莽撞不是一件壞事,至少那代表你仍保有一顆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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