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意現場   ✷   彭星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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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theby’s HK-Moments of Flash(郎靜山)


聽聞兩位前輩,林小乙與何佳興,成為今年瑞士國際平面設計聯盟(AGI)臺灣新進會員的消息,非常開心。

在今年初,蕭壠藝術節展覽《近未來的交陪》中,何佳興發表以廟宇屋頂尖角弧線組成的「陪」字海報(另一張系列作則為「交」字),氣勢之壯闊,彷彿若能陷入其中便可以觀賞一座建築,又近似將精神依附於宗教的玄祕感覺。

據何佳興在講座上的解釋,他的作品來自探索內在的線條與空間感,認為每個人的身體存藏著自我的線條,文化群體亦會有集體感知空間的方式。研習書法篆刻與東方哲學的背景,或許是讓何佳興的視覺語言透露著未來想像的原因。這個「未來」並不立基於全新的材料,而是出自我們認知是本土傳統符碼的「只有接收臺灣文化的人才能做到」的想像。他曾說不認為自己的東西是漂亮的,更讓我確定其創作觀受到佛家思想影響,不再受限於美醜的二元。

林小乙的作品則跳脫平面靜態的約束,著眼在質材與閱讀行為交織所組成的三維經驗。我覺得比較精確的描述,是創造風景。翻讀她的作品總有種錯覺,好像參與了世界某處祕境的旅行。(也或許林小乙認為自己的風景僅屬於她獨立的時空?)

這項特質在她與木馬出版合作的約翰.勒卡雷典藏套書的封面上,首先能看出成熟的端倪,而真正的爆發,我所知道的是從 2015 年她為香港蘇富比所設計的數本藏家專書開始,能量像是無止閥地流洩,攜帶著懷念過臺灣還鑲著金邊時的風光才能演繹出的奢華和粉豔。

林與何的作品少現身在商業市場,也不見其迎合國際風格,同樣受到海外指標組織的認可,或許能夠對華語區關注設計議題的讀者反映出本質面的重要訊息:設計最終仍需回到創作者在將所經歷的文化以自我語言轉譯之後、再次向外的反饋,並且,設計不應止於服務商業。

特別點出華語區,是因為至少在歐洲及日本,商業設計與先鋒派的文化分工明顯更為清楚且彼此尊重。創作者(個體)與社會(群體)的思想交換,能夠協助「設計的集體」刺探下一個具前瞻性的操語方式。但與此同時,個體的思想多難在當下被主流接受,若對設計沒有深入的理解,就容易片面地將既存共識當成判斷設計價值的標準。

這兩年常聽說日本設計師對臺灣作品充滿興趣。包括我自己在內,許多朋友都對這個現象感到驚訝。日本設計業在二戰後經歷深刻反省,在民族復興的覺悟下建立出的縝密系統,將其推上世界最重要的設計國之一。無論商業、文化領域,做到極致的匠人精神、成熟的整體訓練、企業主的品味與格局,總讓許多臺灣設計師羨慕不已。

而在國內工作不得不看到的,業界意見分歧、人才外流、整體經濟的收斂讓應為設計重要養分的廣告產業萎縮,學院方針既是抓不到核心,跟隨潮流卻又總慢時代一步,業主對設計效益之誤解造成的專業漠視等等現況,越是細數越是叫人悲觀。在這般情境下,來自他國的肯定怎麼越見頻繁?

或許一方面的可能,是學習的進程不夠完整,反而發展出自成一格的型態。國際主流設計方法至今仍依循著現代主義,重視系統性、機能性,追求著一套貫通的答案。而臺灣新生代對本土舊觀念的排斥,讓設計存藏反骨,作品總併隨顛覆與革新的企圖。雖然成果多少會有基礎訓練不夠扎實的痕跡,但設計最重要的,從來並非「如何與他人相同」,而是「如何與他人不同」。臺灣設計放進國際平臺已逐漸有自己的模樣,只是 我們尚沒有能力、或有能力者還未論述它。

另一方面我也猜想,會不會正是因為大局低迷,反而有足夠的機會,讓創作者掌握更多個人主導的空間,而逐漸形成今日在庶民文化此起彼落的活力呢?他國所看到的臺灣價值,會不會是我們仍正處在建構主體思想的過程中、還未被「世界」同化的可能性呢? ──────下篇刊於 070 期)





 彭星凱
 林小乙



彭星凱 平面設計師。圖案室.空白地區工作室負責人。學學課程講師。 2003 年起執業至今,於 2018 年成立圖案室有限公司,致力臺灣經典品牌產品再造與平面設計推廣。著有散文詩集《不想工作》、作品集《吃書的馬》、及論述著作《設計.Design.デザイ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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