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意現場   ✷   彭星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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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摘要:介紹瑞士國際平面設計聯盟(AGI)臺灣新進會員,林小乙與佳興的藝術探索,並從近年國際對臺灣創作者的關注角度,思考國內文化發展的階 段性。筆者認為臺灣設計逐漸自成一格,不受世界主流觀念影響,而能對既有 事物發展出更多元的想像。



陳珊妮在08′ 年發行專輯時說:「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就是回歸音樂的本質,誠懇的把每一個聲響裡的細節做到極限。」她意識了小的價值。而在前年與林宥嘉合作的〈如同悲傷被下載了兩次〉,則將所在國度總是帶點遺憾、卻又甜美得讓人不捨的幽微感傷描寫得輕巧深刻,與夏宇(李格弟為蔡依林填詞的〈PLAY 我呸〉似乎內涵相同,只是形式差別。

楊乃文的《離心力》,彷彿把華語流行音樂數十年的累積凝結在敏弱又易碎一點;與伍佰《釘子花》完整繼承臺語音樂符號,又將其推得更遠的決心,我認為意義上也是相同的。

這些我心中極具文化代表性的作品,在聽見的當下,我也無法理解「這就是臺灣面貌」的感覺是從何而來;直到最近才發現,近年創作者們好像已從過去「試著從小事情得到滿足」中成熟,開始能夠觸碰理解自身渺小後才能探索的精神性,流露出透徹的氣質。若不是臺灣在物質豐沛的時代曾留下深刻的哲學反省,又若不是失去了那豐沛的物質,這件事的發生可能沒有這麼容易。

我對華語音樂的感情算是淡薄,收藏都是些實驗電音。最近最推崇的一張,是描寫宗教的神祕專輯《Flanch》,八首曲目乍聽毫無邏輯,如漫畫《GANTZ 殺戮都市》般的情境卻一氣呵成。與其說喜歡,更接近敬畏,一種自虐的享樂。即使聽的次數屈指可數,卻每次都有悟了什麼的感覺。但在最後,我竟都會突兀地懷念起伍佰的音樂,那個「我是倯倯啊媠 / 你嘛有中這味」誠實而熱烈的感染力。

這個怪異的連結到底是什麼,我也搞不清楚,可能不一定要是伍佰,而只是觸發了我想要回到在根本上更接近我自己的音樂裡頭吧(分享這麼奇怪的個人感觸真是不好意思)。我指的是,如口音會跟隨人一生般,母文化刻在身體裡的痕跡是無法抹除的,或許這也呼應了何佳興所指身體的線條與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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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藝陣館開館紀念海報 / 下:北投月琴民謠祭 何佳興的作品來自探索內在的線條與空間感,視覺語言透露著近未來的想像。他的「未來」並不立基於全新的材料,而是出自我們認知是本土傳統符碼的「只有接收臺灣文化的人才能做到」的想像。(摘自《小日子》068 期)





設計與音樂同屬於創意產業,藝術觀也同樣依附於社會性,但在文化意識上,音樂走得比設計超前,因此我經常以此假設設計業未來可能的思想發展。

至今臺灣仍多將設計當做純然工具,壓抑設計者自身的意志,在這樣困難的背景下仍然培養了許多優秀且具文化企圖的創作者,是很讓人欣喜的事。我想環境未來漸會自然好轉,但是怎麼讓信心的建立移自於本土而非他國的肯定,是現在就必須有意識調整的問題。

設計師江奕勳去年將檳榔攤、小學課本等在臺灣從小到大接觸的圖案結合於服裝的作品,於倫敦時裝週發表時被國內民眾直批很醜,入選 LVMH Prize 後才得平反。同身為設計工作者,看了實在很生氣。實驗性的設計在臺灣往往會招惹到惡劣批評,創作者早已能作好調適,但若是批評維持一貫還好,獲得海外肯定時就紛紛改口,更突顯出國人自我矮化的劣性。

無論認同與否,設計自會面對市場篩選,在言語上給予空間不是難事。既然我們不在意自己喜歡的音樂、食物別人喜不喜歡,也不會妄加評論,為何在設計上卻總是另一種標準?又,批評究竟是基於明確的主見,還是因文化認同低微而作的相殘?

認同不是指無來由的自滿,而是清楚自己於社會或世界中的位置,做只有自己能做到的事。臺灣在各方面都是絕佳的實驗場域,投入的創造者也多有熱忱,若得到外人認可者我們才願意認可,是很悲哀的。文化的建立從來與他國無關,文化的核心只有身處該文化的人才有能力深掘與體悟。

小得細膩讓人留念,無須盲目追求形式的宏大。我想我們已經過足夠時間驗證,什麼會過去,什麼會被留下來。發自真誠的作品,就會被歷史珍藏。●





 彭星凱
圖 何佳興



彭星凱 平面設計師。圖案室.空白地區工作室負責人。學學課程講師。 2003 年起執業至今,於 2018 年成立圖案室有限公司,致力臺灣經典品牌產品再造與平面設計推廣。著有散文詩集《不想工作》、作品集《吃書的馬》、及論述著作《設計.Design.デザイ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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