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尚雷諾吃下翻譯蒟蒻

一種生活方式　透過語言轉換過不同生活

喜歡哆啦 A 夢嗎？

我小學時候就迷上藍色機器貓口袋裡的各項寶物。當時還很糾結，如果只能讓挑選三樣，那我該挑選哪一樣。某個暑氣逼人的夜晚，我和同學們為了準備段考留校自習，盯著窗外黑壓壓的樹影，忽然間我的思路清晰起來，眼前浮現三樣必選的夢幻逸品，那就是任意門、時光機和翻譯蒟蒻。

道理很簡單。任意門，是一種連接兩地的工具，只要跨越那道門，就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隨意進入十光年內任何一個自己想去的地方。作為逃避考試、溜去玩耍的工具，非常實用，也很適合我的處境。而那部躲在書桌抽屜裡的時光機，能帶領我走入時光隧道，在時間座標上任一點降落。一想到能夠預知未來和改變過去，就讓我憂慮全消，瞬間充滿了勇氣，加上我經常坐在書桌前，不必找地方停泊這台巨大機器實在方便極了。然而問題來了，這兩項工具能讓我來去自如，但如果到了中古時代的歐洲或在銀河系遇上了外星人時應該怎麼辦，此時啃一口翻譯蒟蒻就能立即說出和聽懂對方運用的語言，甚至還能解譯文字，想到這裡整個人忍不住就飄飄然了起來。

多年以後，我還是沒能遇見哆啦 A 夢。不過我倒是選擇了一種能讓我貫穿古今、穿梭自如的職業，那就是翻譯。作為一名譯者，只要接下一項任務，就等於決心要吞下一塊蒟蒻、進入一個宇宙。翻譯伯爵與騎士的故事時，我每天住在城堡，不但要協助王子屠龍，還得設法抵擋敵方投石機的猛烈攻擊。

翻譯服裝設計師瓦倫提諾（Valentino）的精采人生時，我成天與刺繡、珠花、華麗絕倫的晚禮服和鬢香豔影為伍。翻譯物理學家與情人的互動時，我眼中彷彿也只剩下質子、中子和電子，在粒子的巨大漩流中，個人的界線模糊了。在翻譯痔瘡女孩的手術和復健時，我忽然有能力提供患者護理方面的諮詢服務，對各項身體器官也開始產生親切感。

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我整個人浸淫在享樂學堂裡，陪作者進行各項哲學分析和實驗。在製作一道天使般純潔的番茄冷湯的段落時，我忍不住衝到廚房自己動手：挑選上好、徹底完熟的紅番茄，去皮後切成兩半，然後放到紗布上溫柔拍打，包住後進行按摩讓湯汁淌下。經過 18 小時的耐心等候，把蒐集到的美味點滴冰鎮起來。享用前在盛著番茄菁華的高腳杯裡滴上兩滴橄欖油，輕輕添上兩絲巴西利 ── 忽然間，我整個人彷彿來到了義大利，在我品嚐美味的同時，一切轉譯成視覺符號，在我腦中種下無法磨滅的記憶。

這項實驗對於回到書桌後的翻譯工作有莫大助益。在享樂書出版的三年後，我與作者相約柏林菩提大道的愛因斯坦咖啡店見面。 由於是初次見面，兩人都顯得有些靦腆和拘束，但當我們聊起製作番茄菁華的實驗時，氣氛突然親切熟悉了起來，此時我們共同的語言是那芳香四溢的紅番茄。

說起翻譯蒟蒻，讓我想起不久前看到日本豐田汽車的系列電視廣告。法國男星尚雷諾飾演哆啦 A 夢，他穿著一身豔藍色西服，脖子上繫著金色鈴鐺，背後還頂著圓圓的紅尾巴 ── 這個法國版真人機器貓肯定是在入鏡前吞了好幾塊翻譯蒟蒻，日語才能說得如此流利。其中一集是哆啦 A 夢帶著胖虎、小夫來到展示間了解購車月付方案，沒想到遇見一位能把規則倒背如流的美女營業員，弄得三人暈頭轉向。為了能正確理解自己聽到的內容，哆啦 A 夢掏出一塊翻譯蒟蒻讓美女營業員吞下，果然蒟蒻一進肚子，她的嘴裡便吐出一長串道地的法語，解說也變得很有系 統，哆啦 A 夢頓時茅塞頓開，而胖虎卻恰好相反吃驚到幾近崩潰，於是小夫只有央求哆啦 A 夢掏出任意門好讓大家火速逃離現場。

於是我理解到，翻譯工作豈不等於是在製作翻譯蒟蒻給讀者們享用，同時也提供任意門和時光機的服務？譯者們也就像是在扮演哆啦 A 夢的角色吧。嗯，等會兒就來燒一道煎豆腐、蔥花、蒟蒻絲佐 Sukiyaki 壽喜燒醬汁來當做晚餐吧。▍

華文朗讀節《譯動國界論壇》
時間：2014.7.31-8.4
地點：遠流別境 libLAB（華山 1914 文創產業園區中三館）
網址：www.wordwave.com.tw
匯聚五國頂尖譯者（台、法、德、加、波）深度解譯台灣文化，用翻譯拓展國界，六場精采絕倫的靈魂碰撞，展現台灣於華文世界最優勢的翻譯能量，以翻譯力定義競爭力，一個鮮明而有文化高度的台灣，不只看見世界也被世界看見。

文　唐薇
插畫　林韋達

唐薇　華文朗讀節「譯動國界論壇」總召集人及策展人。常在台北、柏林、上海之間移動的居游者。著迷於語言魅力與異質文化而投身翻譯志業，譯作遍及文學、劇本和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