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er story 080 Goodbye & Hello

學習失去與包容
它將帶你看見不同的自己

┃尹馨┃

DSC04529 %E7%B7%A8%E8%BC%AF — 尹馨　硬底子女演員，也從事劇本創作，以《川流之島》獲得台北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今年在《茉莉的最後一天》飾演虎媽而廣受討論。覺得酒是開心時喝的，喜歡老物、閱讀和電影。經歷愛犬和前經紀人的離世，讓她體悟人生無常和把握當下的重要。

我是一個不太放空的人，或許是演員的身分使然，從天亮睜開眼的那一刻開始，就習慣用觀察和想法填滿自己，唯獨在經歷分手的悲傷或生命別離時，心才會暫時地空下來。這時候我喜歡跑去山上，從近到遠，拉開自己與城市的距離，走進被自然包圍但仍看得見城市的地方躲起來，確保自己還在世界的運行裡卻又縮得很小，很有安全感。

每天每刻，人都在經歷離別。回顧人生，有很多沒有好好道別的缺憾，特別是年少的時候。小時候看待感情是非愛即恨，愛恨之間是沒有模糊地帶的，衝動、憤怒、悲傷、不甘心，那個覺得不夠完美就要把東西毀掉的自己，曾做過許多瘋狂舉動，一心一意想要懲罰對方，直到對此感到厭倦為止。

當時的想法很極端，甚至會很不理性的覺得同歸於盡也無所謂。但是這種決絕和傷害，最根本的起因是緣於內心對自我的否定。如果有機會，很想告訴當時的我，你其實是很棒、很好的，不需要因為失去與被否定，而用激烈的方式來證明自己。

DSC04542 %E7%B7%A8%E8%BC%AF %E4%BF%AE — 因為失去而傷害別人，也是一種對自我的囚禁。

我曾在分手幾年後遇到前男友，當下心情卻很複雜，眼前這個與你有過美好回憶的人，現已全然是個陌生人，就因為過去沒有好好說再見，再見面時顯得格外唐突且生疏。分手時的我應該要感謝對方，感謝他的付出、陪伴我一起成長。

而生命中讓我感到最懊悔的告別，是前經紀人的驟然離世。在和她結束合作關係後，我們仍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很仰賴她，她的個性爽朗樂觀，彷彿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擊垮她這個女漢子。七、八年前她抗癌成功，卻不幸得知癌細胞復發轉移，雖然她從不和我聊身體狀況，但只要有空，我就會陪她四處吃吃喝喝，做她喜歡的事。

有一次我和她起了爭執，彼此嗆聲說以後都不要聯絡了，但心裡其實都知道這種情緒不會造成關係的決裂，它是會合好的，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再次得知她的近況時，竟是從臉書上看到她已離世的消息。

這件事打得我遍體鱗傷，不斷自責並反問自己為什麼不能用更包容的方式對待所愛的人？告別式當天我悲傷到沒有辦法上臺向她道別，只能在心裡對她說我想說的話：「我很痛苦，那次吵架不是認真的，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那一刻，我才體會到沒有機會向對方好好說再見，這個痛是人生最大的懊悔。

我花了很多時間去平撫傷口，但這些痛苦我無法向任何人訴說，唯獨對她最好的朋友。她的好友聽了之後告訴我：「她絕對不可能怪你，她這麼愛你。」聽完以後我的眼淚如洪水般湧出，就像是聽到她親口對我說一樣，心情釋懷許多。但這些因為爭吵、情緒、固執而錯過的人事物都來不及了，我只能在心中提醒自己學習溫柔、思考更多，不要如此輕易地撕裂得之不易的感情。

小時候的我總會想，書上寫的所謂「成長的禮物」到底是什麼？但當你真的經歷一段又一段，就會知道這些獲得是生命的餽贈。假使沒有走過，我不可能去思考愛、學習尊重自己的不完美，甚至能更包容的去看待事物，成為這個想好好說再見的我。最後我想對正經歷失去的人說，請不要停止從痛苦之中爬出來，就算傷痕累累，學習的過程都是成長，都會讓你成為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