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世芳│革命與戰歌:從「國際歌」談起
我總聽老掉牙的音樂,關於革命的歌,也得從老掉牙的時代講起。
我總聽老掉牙的音樂,關於革命的歌,也得從老掉牙的時代講起。
愈是貧瘠的土壤,掙出頭來的苗子往往愈強韌。有這麼一些人,在沒有網路的時代上窮碧落下黃泉蒐集各路冷門唱片聽得滾瓜爛熟,在沒有電腦錄音的時代苦練樂器和編曲,並且一逮到機會就要把他們閉門練功的心法「偷渡」到唱片裡。他們這麼做,未必出於孤高自爽,而是衷心相信大膽實驗一旦成功,也有拓展市場的能耐。
1940 年代上海歌壇「一代妖姬」白光錄的那些老唱片,如今聽來,仍然令人傾倒:當年錄音室裡那些爵士功底深厚無比的樂師,配上白光那義無反顧、煙視媚行的騷勁、霸氣,曲曲光芒萬丈,後人再難重現。若你以為六、七十年前的老歌肯定思想保守、形式陳舊,請聽聽白光:〈如果沒有你〉、〈狂戀〉、〈莫負今宵〉、〈假正經〉⋯⋯,我們這時代那些扭扭捏捏唱「小清新」情歌的假文青,連替她提鞋都不配。
全世界都不知道,那首歌,其實不是你唱的。
那男子的聲音,與其說是唱歌,更接近自言自語的呢喃、低吟。那嗓子陰柔、憂傷、自溺,總是顫危危的像隨時要飄走。
靈魂樂史的巨人 Marvin Gaye(1939-1984)那首曠世名曲〈What’s Going On〉(1971)傳唱極廣,你應該聽過的。要是沒有,現在上網補個課吧:一首被《滾石》雜誌列為「史上最偉大單曲」第四名的歌,是值得認識的。它的時代背景、詞曲、演唱、製作、錄音種種,值得寫本專書細細分析,但今天我只想說一件事:它的貝斯。
宋冬野自己對〈董小姐〉評價不高:「最多五、六十分」,甚至說「這首歌寫得真挺爛,它畢竟太簡單,民謠圈裡還有太多更好的音樂人,更好的歌。」──對於他的客氣,我是不同意的。〈董小姐〉不惟讓我們看見「中國新民謠」衣缽得有傳人,境界更遠遠超越絕大多數台灣唱小清新民謠的同輩青年。
假如你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你當發現,對岸音樂人在相對壓抑、困乏的環境之下,早已做出了許多境界遠遠超過台灣同行的傑作。何不把目光轉往另一個方向,看看那些巨型舞台燈探照範圍之外的中國土地,陸續冒出來的奇花異草?
事隔十三年,趙詠華出版新專輯《簡單的幸福》,來我的廣播節目受訪。正式錄音之前,麥克風還沒打開,她問我:你最喜歡新專輯哪首歌?我毫不猶豫地說:「天堂」,唱得真真好。她微笑,彷彿自己也明白。
我不知道現在動輒以「文青」自詡的、搞音樂的年輕人到底還讀不讀詩(其實我更想問的是:他們到底還讀不讀書)。時新的作品我聽得不少:玩團的也好,自彈自唱的也好,恕我直言,歌詞多半乏善可陳、滿篇濫調,語言質地毫不講究。且不提情節、 佈局、意象、語感這些高調,就連起碼的通順,都往往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