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天
我們就像精子與卵子
彼此承接了雙魚座的易感與不安
┃ 鄭宜農 × 顏訥 ┃

鄭宜農 歌手、演員、作家三棲。用音樂跟這個世界說話,發現一路以來難以用一個形容詞定義自己,不如順著內心慢慢加蓋拆除,長成讓自己滿意的樣子。研究宇宙學後,發現生命中與星座有許多不可思議巧合,冥冥之中像宿命,一直被牽引著。
顏訥 作家。從小就立志成為作家,但邊寫邊懷疑自己,雖然路途充滿荊棘, 仍浴血攀爬寫作,著有《幽魂訥訥》、合著有《百年降生:1900-2000 台灣文學故事》。雙魚座的她,雖有諸多抱怨,但下輩子還是希望能投胎繼續作為雙魚的一份子,算是頗有義氣。
幾年前,音樂人面對婚姻劇變,人生掀起波濤駭浪,沮喪無助時,作家像精子般衝入她的生活,同是雙魚座的她們,在對方身上看到了彼此的影子,因為擁有情感豐富的靈魂,在生命迷霧時更顯困頓。最終她們還是沒有被對方救贖,生活依舊有迷路時刻,但相互陪伴,撿拾彼此的破碎,成為更好的完成體。

問:音樂人與作家是如何變成朋友的呢?
農:我是先認識了小光(李屏瑤),他那時候邀請我去他、陳柏青還有顏訥共同主持的直播節目「作家事」。第一次跟顏訥見面在一間咖啡廳,其實我很怕生,但想說抱著一個實事求是的態度去聊完整個節目該聊的事,結束之後我就匆匆先走了,跑到樓下的八方雲集吃了一碗麵,過不久看到他們兩個走進來,到我面前問:「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要不要跟我們去臺大散散步?」後來他們帶我去買鬆餅,沿路東西南北地聊,我當時在練泰拳,還在他們面前進行了一招。
再下一次見面就是在節目上,當天他們準備了一些酒,我那天空腹很快就茫了,作家們講話都很快,我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傻笑。我對顏訥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漂亮的作家,還有他們講話都沒有贅詞,必須要很聚精會神,才不會落單。我以前的個性有個缺點,若遇到某個能力比我強的人,會假裝很沉穩,不想被別人看穿,當時也是這樣,但大約聊了 20 分鐘後,就發現沒有這個必要,因為顏訥的慌張也開始露出來,而且認識她久了之後,才知道她是一種徹底的慌張法,她沒有要掩飾,或者是真的掩飾不了。
訥:第一次跟她見面,她就像一顆句點、一顆卵子,而我是一群精子,率領著大軍想要突破防線,中間路途死了很多同伴,大概是這種感覺。因為我是一個「最怕空氣突然安靜」的人,那天自以為達文西在畫教堂,把壁面畫得非常滿,只要空氣出現空白,我就想用身體、用言語把它填得滿滿的,而對面的她又是一顆淡定卵子的狀態,讓我更加不知所措。所以在八方雲集看到她在吃麵,小光提議去約她,其實我是有點猶豫,因為怕打亂卵子自己運行的節奏,怕貿然邀請,是不是又會顯得精子過於興奮。
我其實滿感謝宜農來上文學直播,因為我們很窮,當時她既不是宣傳期,也沒有新作品,就無償願意來上節目。宜農說她喝茫,我在直播的時候有發現她有一段進入涅槃的狀態,當時還想說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得罪她了,後來才知道她有自己的步調,主持人跑在前面,掉了很多字下來,她在後面慢慢撿拾拼湊。也是因為直播我們就開始變熟了。

問:彼此吸引對方的特質。
農:不知道顏訥怎麼想,但我感覺我們都有一種不適切,對於這個世界、周遭的環境。例如在熱鬧的場合會很不自在,當然我們表現不適切的方式不太一樣,但因為感受到了同樣的處境,我就自然而然地想跟她聊天,去了解她的不適切是什麼,某種程度上,我們是可以互相解決,同病相憐的狀態。顏訥比我勇敢很多,在那個狀態她會把自己噴發到最大,去取悅大家,像我就會把自己退到很後面,之前看到她那樣我會想,如果擁有這種能力應該滿不錯的。
訥:在後來的聚會中,酒酣耳熱,宜農淡淡說了她在求學階段遭逢過,因為各種原因,被隔離、視為特異分子的經驗,在那一刻,我好像能夠與那個孤獨又很渴望被了解的少女農站在一起,突然覺得她是翻過來的我,像小時候的翻面娃娃,兩面都有造型,我的外顯是一直給予的狀態,但內在對自己有很嚴謹的克制;她的冷淡則是外顯,內在有很多觸手一直想向外延展,即使知道伸出去的時候會被砍斷,她還是會試著去觸碰,在這方面我很羨慕她。
農:我們看得懂彼此的狀態。
問:很多人都說雙魚座是天生的藝術家,浪漫的個性特質有沒有影響到你們的創作。
農:我的創作的確跟人有關,大概分成兩種,一種是有場景故事,比較生活化,比如說一杯咖啡或一段路途,我在描述的是另一個宇宙;另一種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它是情緒性的文字描述,這部分跟我的本質完全貼合,我在生活中都在感受這些,如果對方給我回饋,便會非常開心。這是不是跟戀愛或浪漫有關呢?我想可以這麼說,雙魚座是很需要跟別人建立心靈關係的族群。
訥:我從小就覺得自己內心裡有些東西希望放在別人那邊,可以被理解,因為如此才會有很多話想要說。雙魚座式的創作,對我來說是慢慢了解自己,原本的我是一團朦朧模糊的東西,透過書寫,把看到的、感受到的寫出來,「我」就在創作裡被搭成了。
接下來這本書是以算命為主題,算命也是一種一直去問對方「我是什麼?」的過程。當初為了寫而一直去算命,我荒唐到申請補助的時候,還列了一筆算命費。奇怪的是,每一個算命師對於我能不能寫作都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我就想「是不是我不適合寫作?」於是又花更多錢去算命,去問同樣的問題。記得有次跟另一位作家一起去找紫微斗數的老師,算命師說我只會紅一半,另一個作家被老師大力稱讚一定會大紅大紫,我很沮喪,難道原廠設定本身就錯了?
到後來我就發現,對自己要有耐心是雙魚座創作的課題,因為自己該是什麼樣子一開始是模糊的,所以初期沒有辦法很具體地丟東西出來,那是對自己說話的過程。一定要讓自己說話的聲音清楚了,對方才能聽得見。
農:我的路徑是不斷發表音樂,跟她花很多時間去建構一本文學作品不太一樣。如果用文學比喻,整個人生就是一本書,它要到 50 歲才會完結,我自己覺得像是雙魚座的實驗。我一開始先演電影出道,後來發了專輯,光是這兩個角色就有很不一樣的面貌,第一張專輯到組團又不太一樣,每個階段都在變,我不是故意為之的。就像顏訥說的,一開始的疑惑必須要有耐心去面對、去等待,我的方式是把自己丟出來,用音樂去跟社會溝通,把不適切慢慢刮除,長出更完整的我,包括氣場、個性、講話語氣、表演方式、待人處事甚至到使用的樂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