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旁的編輯事 084    ✎＿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本月值星  李豪

十年前的你，早慧、幽默、又得人緣，才華洋溢、鋒芒畢露，上過電視錄影、甫當選系學會長、準備投身雙主修的課業，也決定加入了運動校隊的練習。20 歲太年輕，覺得一切都有可能，自己什麼都做得到。

後來，你愛過幾個人，放棄過也被放棄。你從許多的身分中卸下，失去的比擁有的還多，可是青春，沒讓你覺得毀滅得像末日，你依然認為自己不甘平凡，只是有些挫敗，也許回過頭看都會是人生的養分。一晌貪歡，不知老之將至，你還有時間，你還有夢。

等到畢了業、出了社會，明日復明日，石頭卻從未停留在山頂，「要成為更好的人」反倒成為了詛咒，過去的期許燒熔了你的翅膀，墜入漫長無止盡的自我懷疑，你沒有變成過去所討厭的那種大人，只是也不這麼喜歡現在的自己，退縮麻痺、空洞疏離，略有小成，卻曇花一現。你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並非遭遇了什麼失魂的打擊，也沒碰到什麼致命的劫難，就是時間過了，十年一覺，夢醒了。

來到30歲的你，度過無數個萬念俱灰的夜晚，但還是活了下來，你把所有的掙扎寫成了一本書、一本詩集，暢銷也吸引了不算少數的追隨者，一圓了作家夢。過去那個覺得自己什麼都做得到的少年，終於實踐了自己的諾言，卻也花了十幾年才走到這裡。雖然仍舊孑然一身，但身邊有兩隻可愛的貓咪，你覺得一切都好，只是好得不真實。

青春是虛擲還是累積？痛苦是無病呻吟還是有它的意義？我們從哪裡來，又要往哪裡去？十年過了，你不再鑽牛角尖在那些艱澀的哲學問題。冉冉回顧此生，曾經有過最美的星星作為指引，現在看也只是成千上萬中的一顆，不再別具意義。發覺所有的往事都是晨露閃電、夢幻泡影，過去只是我們說給自己聽的故事（註），明白了我們只有當下，現在會是最壞的，也會是最好的。

寫稿的此時，耳機正播放著中島美嘉的〈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創作人秋田弘說這首歌為了描繪濃烈的希望，必須先寫出深層的黑暗。當歌詞唱道：「整個腦中只想著一了百了，一定是因為對於活著這件事太過認真了」，我的整座靈魂為之震動，於是就借用了歌名作為文章的標題，將文章悉數重寫。

是啊，而立之年的自己理應是個具有象徵意義的里程碑，卻總是覺得活得很累，對自己過於苛求，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因此而感到窒息。在每日終了時結算，了解自己所需甚少，食物、空氣、水便賴以生存，可是我們什麼都有，活著卻也什麼都缺。明白那些社會期待的樣子，並非身而為人的資格。回顧十年，不為了感嘆消逝的青春、後悔蹉跎的光陰，只是想要好好地一次，和過去的自己和解。●

註：「過去只是我們說給自己聽的故事」此句典出於電影〈雲端情人〉。

李豪　小日子主企劃、詩人，著有詩集《自討苦吃的人》，座右銘是請常念手機鑰匙錢包，記得帶行動電源的人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