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恩】我的音樂 我的朋友

一種創作　洄溯音樂本質的初衷

口述＝昊恩
原住民創作歌手，現居花蓮，來自臺東卑南被稱為「金曲部落」的南王部落。開過民宿，得過金曲獎，也是音樂劇《很久沒有敬我了你》的原創故事與編導。暌違七年發行《洄游》，邀請夏威夷烏克麗麗大師Daniel Ho 跨界製作。

撰文＝駱亭伶
圖片提供＝風潮音樂

我出生於臺東南王部落，回顧以往，如果生命是一塊拼圖，最大的養分來自於卑南族，但我住過花蓮、新竹、臺北，是不同族群朋友帶來的美好回憶，讓拼圖變得完整。

20歲時，我學習各族的音樂。那時休學沒事幹，歌手巴奈叫我去原舞者舞團看看，我14歲就認識她，像親姐姐一樣，沒想到馬上「被面試」。進去之發現每一族的語言都很難，我只能學習歌唱的部分和一點點單字，因為一個部落、一個族群就像一個國家，不管是政治、經濟、軍事和語系邏輯，都是獨立的體系，並非一般人想像的都一樣。

那段時間我忠實學習每一族老師教我的歌曲，不只要會唱，還要閱讀消化很多資料，包括很硬的文獻和人類學家做的部落田野踏查。除了智識上的了解，更要親自走進部落感受現在的風貌，光透過音樂帶來的想像，往往有很大的落差。這段經歷的練習，都是關於如何更趨近於傳統，在舞台上歌詞、韻味不能唱錯，也不可以任意渲染放大情緒。

就像唱〈娜路彎〉時，加進卡拉OK式的口氣就不對。那段時間，已經不是表演，自己算是一個活動看板，在20年前網路不發達的年代，能忠實地傳唱，就是對給予我們文化智慧的部落最好的回報。

幾乎有四年的空窗期，我完全沒聽流行音樂，連周杰倫爆紅都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原本在民歌西餐廳表演，但經歷一個時代的斷層，對創作反而有幫助。就像武俠小說的少年跑到山洞裡關閉，遇到長者，不帶有目的性和企圖心，卻自然而然變成這樣。

這次專輯除了我和製作人Daniel Ho的創作，收錄了阿美族〈馬當姑娘〉等七首臺灣原住民古調；有人說，這是一種世界音樂的概念。其實一開始沒並有特別著力，只是在構思專輯概念的過程，越來越緊繃；音樂做久了，要回到初衷並不容易，於是我說對他說：不如我來唱自己喜歡的歌給你聽吧。

我在想，所謂世界音樂，不就是我走進了你的世界，也讓你走進我的。而這些過往給我養分、影響我的歌，很自然的有機會就想要分享介紹給朋友。

話說這次與Daniel Ho的合作醞釀了三年。一開始我並沒有信心，我知道他很棒、也很忙，卻不知道怎麼開始，我當然可以很矯情的說，我很高興與六座葛萊美得主合作，但就是沒辦法。直到後來，他到我花蓮的民宿來看我，相處了兩天半，我看到他的真性情、他的小三八，試問自己若處在相同的位階，能夠做得到嗎？為一個遠方的青年朋友製作唱片，漸漸被他感動。

在創作互動的過程中，我唱什麼，他就跟著即興彈奏，有一天我唱了一首鄒族的讚歌，拉著他跳傳統舞，讓他用自己的身體去感受歌曲的律動，後來他編曲就順著跳舞踩下的步伐，用鋼琴表現出當時的律動和呼吸，非常厲害。

從這次撞擊中我深刻體會到，與其向世界宣告自己的文化有多好，不如細緻地交一個朋友。可以拉著他的手，跳著我的舞步，帶他感受生活，這樣彼此激盪出來的才會真實又深刻。

簡單地說，這就是我的音樂、我的朋友，我想做的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