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的母雞說再見
牠們為我上的一堂離別課

一場生命道別　母雞失蹤記

將母雞移居到林子裡生活，其實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因為光是圈養在雞舍，小雞就極可能被老鷹抓走、被貓叼去、雞身被老鼠啃咬，一夜之間被闖入的野狗咬死等情事都時有所聞。但由於我所放養的菜園有聳立的圍牆，還有道水渠與馬路區隔，耕作一年餘也未見野狗身影，最終才下定決心。

除了放養初期，那隻最神經質的母雞憑空消失，其餘三隻母雞則在此平安生活了大半年，期間牠們因獵食豐富的野草野蟲，不僅活力充沛，所產的雞蛋也相當濃郁，甚至還安然挺過寒流季節，讓我幾乎深信，家禽或許真有回溯野地生活的能力。

只是悠悠晃晃的半年過去，噩耗卻接踵而至。一日心愛的母雞倒臥樹下，在毫無外傷的情況下死亡，所能臆想最接近的答案，也許是隨風飄散而來的農藥？其他便無從得知。相隔半月，連假外出數日返家後，僅剩的兩隻母雞竟也失蹤，雞舍落了幾片羽毛，感到幾分悵然，但失落之餘還是得辦案。這裡樹林密布，不會是老鷹。成雞體型大，野貓無法叼走、蛇亦吞不下。未見任何血跡，也不可能是野狗或鼠輩。嫌疑犯一一刪去，那麼難道是被人竊取？

萬念俱灰的兩星期過去了，某日心血來潮，騎單車晃到認識的老夫婦家探望初生的小雞，待了半晌，正要離開之際，瞥見一隻被關在籠裡的雞，我定眼一看，問了阿姨：「妳也養日本雞啊！」阿姨答道：「唉啊，牠前天從隔壁雜貨店的雞舍竄逃出來，跑來我這，被我們的雞霸凌，只好將牠單獨飼養。」我心頭大驚，萬分確定牠就是我失蹤的母雞。

鄰居阿姨說：「雜貨店那戶從以前就會騎著機車四處搜索，見誰家的雞沒收好，或飼養在外，就暗自裝進布袋裡帶走。」謎底幾乎確定了是人，家禽野外生活的最大天敵是人類，竟不是曾勾勒千萬遍、虎視眈眈的蛇鼠貓狗，不知為何，我寧願牠們是消失在自然的食物鏈中，因某種動物本能的飢餓或獵性而死，也不願栽在人類貪婪輕蔑的雙手之下。

如果是人的話，那麼再怎麼圍堵，養在野外都是不可行的吧。我曾經想給母雞最寬廣的自由，最終卻理解到，與自由偕伴而來的其實是一團無以名狀的危險。關於說再見，一直都是艱難的，但或許牠們能在野地度過一段隨心所欲的日子，短暫的雞生(雞的一生)也十分充實了。●

文、攝　李盈瑩

李盈瑩　現居宜蘭,飼養小雞數隻、耕作辛香蔬果 30 餘種。著有《花東小旅行》、《與地共生 給雞唱歌》、《台灣小野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