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一天不進食,卻無法一天不喝咖啡,我的咖啡因中毒無藥可救,在紐約除了倚賴幾步路就一家的星巴克快速攝取,講究點更要去獨立咖啡館點一杯美味可口的卡布奇諾。只是紐約的咖啡館文化與台北大不相同,花了點時間才稍微搞清楚當地生態。
台北從來不乏理想的獨立咖啡館,反倒是咖啡館普遍欠缺知音:對多數台北人而言咖啡館只是一間辦公室用來做事洽商,或著一家餐廳與三五朋友話家常、吃輕食;咖啡淪為配角,僅取其香味增添幾分優雅情調。這可苦了其實只想煮好一杯濃縮或手沖的咖啡館老闆,在大眾口味和自我理念拔河下也得費心做些甜品鹹點,甚至是擺在咖啡旁稍嫌豐盛的簡餐。
但在紐約的獨立咖啡館,咖啡就是主角,沒有菜單轉移焦點,頂多一塊板子列出價目。要吃的就請看收銀臺旁的玻璃櫥櫃,但裡面也只會有與專業烘焙坊合作的餅乾、可頌和瑪芬,最多再擺點和工廠批的貝果、甜甜圈和咖啡麵包,絕對不會有超出司康、鹹派和簡單三明治的選擇。
獨立咖啡館也沒有其他參雜化學糖漿的調味咖啡,一切按客人對奶水比例喜好沖泡成牛奶稍多於咖啡的「小白」,擠入一坨鮮奶油的「康寶藍」,抑或和巧克力交織的摩卡等。至於咖啡冰沙,那在獨立咖啡館眼中是「飲料」不是咖啡,咖啡是咖啡不是飲料,除非能把冰沙做成咖啡。
如果一家「咖啡館」有琳瑯滿目的餐點,紐約客會視之為「餐館」,餐館並非咖啡館,咖啡大多不會到位。餐館也賣咖啡純粹因為紐約客咖啡因攝取量大,店主投市場所好,外行地泡起不是太順口的美式或拿鐵滿足顧客的暫時需求,情況和台北恰好相反。
所謂色香味俱全,獨立咖啡館注重拉花,外帶咖啡不像星巴克會替消費者扣上杯蓋——請自行去吧檯處理——咖啡手才能展示傑作;我甚至遇過咖啡手恨自己花沒拉好,氣得直接把一杯卡布奇諾倒掉重泡。紐約客索性也不用杯蓋,杯緣漂浮的一朵白玫瑰吸允一口拿了就走;我也跟著學起這份態度,雖然有幾次一個踉蹌咖啡就灑在身上,倒也聞了一整天的咖啡香。
沒有雄厚資金做後盾的獨立咖啡館租不起寬敞店面,座位通常僅10來個,為了維持翻桌率只有少數提供網路,但也可能有時間限制。所幸紐約「立飲」盛行,裝扮時髦的男女站在咖啡館窗邊眉飛色舞閒聊幾句,手裡的「瑪奇朵」緊接著一口飲盡,然後漱漱嘴巴直接閃人;此外,紐約市政府也規定少於20個座位的商家不用開放洗手間,如此客人咖啡下肚後最多兩小時自然就會因內急被迫離開。
若要在咖啡館「紮營」,紐約客會去有本錢讓消費者一窩好幾小時的星巴克或小型連鎖咖啡店。小型連鎖規模介於跨國巨人星巴克和「僅此一家,別無分號」的獨立咖啡館之間,前身也屬於獨立咖啡館,做出口碑名氣後才繼續擴張成小型連鎖;不過小型連鎖無意成為下一個星巴克,頂多是社區性的劃地為王,或者跑到其他城市象徵性地開幾家分店。但我仍偏愛獨立咖啡館,尤其小型連鎖一旦在一地區經營超過三家分店,到那消費便少了種與眾不同的莫名優越。
然而獨立咖啡館許多也只是換湯不換藥,氛圍營造雖然各有風格,喝多了便會發現其實都向特定幾間豆商批貨;除非店主夠厲害懂得自行混豆烘豆,不然咖啡大同小異。幾家原先會特別搭地鐵去的獨立咖啡館,一旦發現他們的咖啡豆自家附近就有咖啡館使用,便會失去前往的動力。
紐約還有另一種咖啡館,在書店,但我從來沒去過。雖然書店賣起咖啡肯定是因為快存活不下去,但總覺得特別跑去書店喝咖啡反倒侮辱書店存在的價值,彷彿生理食糧勝過精神糧食;要不也是買完書坐下來一邊閱讀一邊配杯拿鐵。同理,精品店裡的咖啡吧我更排斥,好像咖啡也變成時尚單品,必須裝模作樣拿在手上當穿搭配件,過度賦予咖啡社會文化意涵。
曼哈頓的獨立咖啡館多數聚集下城,我曾試圖往上開發,在雀兒喜有過幾家驚喜,但到了中城和上城幾乎只剩星巴克和小型連鎖,好似只有選擇住在帶點波希米亞風情的下城居民才懂得去獨立咖啡館;即便都在下城,文化密集的格林尼治村、東村和下東城,獨立咖啡館密度也遠高於資本密集的蘇活和翠貝卡。而紐約發跡的小型連鎖大多也源自下城或更有草創精神的布魯克林。
咖啡在紐約可以理所當然享盡鎂光燈,不像在台北得和其他餐點爭奪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