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驢上路 以古老的交通工具行腳千里

Cover story  Journey On

撰文・攝影=鍾振翹(阿Q)
香港八零後,旅行愛好者,喜歡探索新事物和接觸新經驗。曾試過背包、單車、徒步和乘車旅行,足跡遍及廣西、雲南、貴州、重慶、四川、西藏、甘肅、青海、新疆、越南、尼泊爾、印度、巴基斯坦等地。著有《趕著驢車去新疆》一書。

坐著驢車走在鄉間綠樹成蔭的小徑上,分外寫意。

坐著驢車走在鄉間綠樹成蔭的小徑上,分外寫意。

我總是以一個過客的身分到新疆,而這一次我突發奇想,想到要牽一頭毛驢遊新疆,我知道一定有前人做過這樣的蠢事,雖然我不至於能為別人留下軌跡,但最起碼,我沒有靠著網上的旅遊信息和旅行攻略書籍,刻意地走在別人留下的足跡之上。

一開始想到與驢同行的時候,是構思讓毛驢馱載我的行李,而我拉著牠徒步旅行,但其實還可以有其它做法。在新疆的鄉間,經常可以看到一頭體型瘦小的毛驢,拉動一輛載滿(那不只是載滿而已,有時候疊起來的體積相對於拉車的小毛驢能大上十倍)農作物的驢車,車上還會躺著一個哼著小曲的村民;而有一些維吾爾族老鄉會坐上驢車出行,穿梭在各村之間,有時候甚至拉上客人賺點外快。趕驢車比起騎毛驢的速度和效率都要快得多,早在漢代,已經有商賈以驢作為運輸工具,來往古絲綢之路,更何況現在可以為驢車裝上輪胎。我喜歡這樣原始的旅行方式,幻想自己就是古時商旅的其中一員,翻過群山,穿過戈壁灘,光是想像就已經讓自己血脈沸騰。

剛好李大哥家裡有一輛十年歷史的老驢車。有別於維吾爾族人一般用的木頭驢車,那是鐵架子的。李大哥家現在已經引入拖拉機,早已經不用毛驢拉車了,家裡唯一的毛驢只是用於犁田而已。他說:「以前小時候家裡要運蔬菜到城裡去賣,都是用驢車運輸,每趟都可以拉五百公斤,把菜往驢車上擺好,坐在車上毛驢自己就會跑。菜賣光之後,照樣坐在驢車上,毛驢會自己走上回家的歸途。有時候在驢車上睡著,一覺醒來就見到自家大門了。」他一臉回味地跟我聊這些兒時往事,也許這就是拖拉機和毛驢車之間的區別,不是在速度和效率上的分別,而是在感情上。

大小驢一起出行,小驢可以從媽媽身上學到拉車的技巧。

大小驢一起出行,小驢可以從媽媽身上學到拉車的技巧。

於是我把舊驢車買下來,李大哥還專程回家,花時間教我趕驢車。期間,他示範了三次怎樣把繫著毛驢的韁繩綁在鐵釘上。我天生笨拙,後來要親自再做兩次才記住了結繩的步驟。我真的弄不明白,為什麼在香港接受了十多年所謂的高等教育,竟然連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簡簡單單的驢車卻需具備很多條件,因為要能增強拉力,又要避免弄傷拉車的毛驢。了解過驢車的基本結構之後,便開始實習如何正確地幫毛驢套車。李大哥又再示範了一次,他很粗暴地推著毛驢的屁股,把毛驢推到驢車的前面,頭部向前,屁股對著驢車,再吆喝幾聲,毛驢便安分地站在原地。

接著李大哥把驢車的前叉壓下來,套在毛驢的背上,李大哥綁好套具之後,讓我坐上驢車跟他在家附近試行一趟。李大哥撿起一根樹枝,往前一指,小毛驢就馬上跑了起來。

不知道是否毛驢天生便擁有拉車的基因,還是李大哥趕驢車的技術太高明,左轉右轉和煞停都只是單靠一根樹枝來指揮。我在整個試行的過程中,專心地留意李大哥每一個指揮動作,謹記他每一句口令,我還留意到,小毛驢雖然一直賣力地跑,但步速和腳頻很快就降下來了,如果以這個速度一直走,真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才能抵達喀什市。

 有了驢車,我與Pierre由庫爾勒出發,翻山越嶺,展開長達1355公里的南疆之行。

愈來愈接近阿克蘇市,有一天我和Pierre如常悠然地走在白楊樹道上,往日的鄉間只會偶爾有幾輛驢車走過,但今天卻一反常態,從早上出發開始,源源不斷地有老鄉駕著驢車從後面趕上,都向著同一個方向走,到底今天有什麼喜慶事呢?

Pierre很久都沒見過那麼多同伴,每次有驢車趕上來,走在Pierre前面的時候,Pierre都會不甘示弱,突然發力,緊隨前面的驢屁股之後。但跟不了多久,便會收步維持本來的速度,我只能眼巴巴看著老鄉所趕的驢車慢慢遠去,所以每次有老鄉要超車時,我會特別興奮,因為Pierre會加速跑得更快,雖然不能維持多久,但起碼可以積少成多。Pierre是一頭跑長途的毛驢,不可以貪一時之快,應該在適當的時候保留體力。

另外,老鄉們個個都很熱情奔放,超車時都會跟我打個招呼,為我稍稍解悶。有的老鄉甚至會故意減速,跟在我們的車尾後面和我聊天,此舉雖然有趣,但卻會危及行車安全,然而最令我心酸的是,我習慣把乾草放在驢車的後面,老鄉的小毛驢跟在後面走,可以一邊偷吃車尾上的乾草,一邊悠悠晃晃地跟著我們跑動,幾乎氣死我了。

路上的驢車多得幾乎占據了整條輔道,間接形成了一條驢車路,驢蹄聲和老鄉的趕驢聲不絕於耳,我們所有人、驢和車加起來就像一支浩浩蕩蕩的軍隊在搖旗吶喊似的,一路往前行進。有些焦急的老鄉略嫌車隊跑得太慢,大概想率先在巴扎裡占一席位,所以他們揮起長鞭(其實很多時候只是一根樹枝而已),驅使他們的毛驢從輔道朝左走上主幹道,毛驢一直向前狂奔,直至在車隊裡找到一個虛位鑽入為止。只要有一個巴郎子(維吾爾語,小夥子)有此浮躁的舉動,車隊裡便會再有幾個巴郎子效法領頭先行的毛驢車一起從後而上,一下子連主幹道都被占據,後面的汽車和機動車只好跟著慢駛,司機除了急躁地鳴喇叭,也別無他法。

很久都沒有試過投入在這種喧鬧的環境當中,如果在香港聽到這樣的噪音,我早已經發怒了,但現在跟老鄉們一起趕著驢車,卻像聽著趕巴扎的交響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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