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道的海
離開是為了再回來
一座海港小鎮 尾道放浪記

漁船在尾道堤岸輕搖,這個夜晚風平浪靜。位於日本廣島東南部的尾道,也是瀨戶內海的海港小鎮,感覺類似宜蘭的南方澳,看到的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而是漁船停靠港邊的景象。
二戰之前,尾道曾是日本海運的樞紐,一度繁榮如商業都市廣島市。但現在眼前的尾道,就是座樸素的小鎮,晚上九點幾乎所有的商店都休息了,整條街道漆黑一片,只剩零星的商家還亮著燈,就像五月季末山裡的螢火蟲,稀稀疏疏,只有三兩隻還發著光。
來到尾道的第一天,我和同行的旅伴,因為之前在廣島市區逛太久,延誤了出發的列車,抵達尾道車站,已經是晚上九點,街道漆黑安靜,只剩下我們行李倉促的滾輪聲,找了十分鐘的路,好害怕民宿就這麼關了,今晚不知該到哪落腳?
九點三十分,終於在寂靜的小巷裡找到間點著燈的小酒吧,今晚預定的 Guesthouse Yadocurly 旅館樓下正是間小酒吧,老闆頭上綁著頭巾,坐在木桌上喝水,一看到拖著行李的我們,便開朗地笑了:「你們是今天的房客嗎?我正在等你們呢。」
緊張的心情霎時安定下來,擦擦額頭上的汗珠,老闆請我們在木桌上坐下,拿出兩杯飲料,玻璃杯裡透著淡淡的綠,喝下一口,冰涼的氣泡中帶著綠茶的香氣,我們倆直覺地睜大眼睛,還真好喝呀。老闆驕傲地說:「這是我們自己開發的飲料喔。」襯著海風,我們隨意聊著,涼涼的街道上,感覺自己不再是旅客,只是遠道而來的朋友。

放下行李,意識到為了趕路,我們根本沒來得及吃晚餐,肚子早已飢腸轆轆,而尾道的店鋪幾乎打烊了,問老闆哪還有吃的?他指著巷口說:「有一家海產店很好吃,我們很常去,不過這個時間應該也快關了⋯⋯你們等我一下。」一邊說著就跑出巷口請海產店老闆等我們,晚點再打烊。
走出旅社,遠遠就看見海產店有一對爺爺奶奶在等著我們,找個靠窗的位置,透明的落地窗外便是海,我們各點了一套海鮮定食,黑色的托盤上是表皮烤得金黃的一夜干,滿滿鮭魚、豆腐的味噌湯和幾盤涼菜,看著這對老夫婦為我們準備食物的身影,讓我想起每年暑假,久久未見孫女們的阿嬤,也是這般用心地準備滿桌的菜,然後對我們喊著:「妹呀,來呷奔(喫飯)喔。」
這是座陌生的城鎮,可是每個遇見的人,卻都讓我們感覺像在家鄉。
回到旅舍,向打工換宿的青年問起關於這間旅舍的故事,他告訴我們老闆曾在市場裡以小攤車營生,後來在尾道開了小酒館,約莫兩年前與朋友將隔壁這棟老屋租下來,親力裝修。也難怪,住在裡頭,可以看見木頭不規則的切割痕跡,我開始想像,那些鑿痕裡,是一群青年朋友搬著木塊,敲敲打打,一天一天裝修築起;就像鳥兒一樣,銜著粗粗的稻草,在樹上築巢。這個夜晚,我們是住在海邊的鳥,棲在樹枝上,聽海聲入眠。
隔日清早,人聲漸起,從民宿出去拐個彎就是商店街,一整排的店鋪陸續開張。那瞬間,我好像能理解這裡曾經的繁華,然後沒落,又再度重生的軌跡。街道上,昭和時代留下的老商店與新店並存,有老爺爺經營的老布行,也有年輕人開的咖啡館。舊的城市底下,總會有新的磚瓦再度築起。起風了,尾道的海依舊閃閃發光。▍
文、攝 鄭雅文
鄭雅文 文字工作者,大學讀資訊傳播系,曾到捷克幫忙搬石頭重建老酒廠,著迷於老事物新生命,以及任何形式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