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er story 115 We Need to Go Far Away

凝聚生命片段與所愛
在廢棄眷村裡點上溫暖燈火

文　劉亞涵　　攝　許翰殷

李應泉　人稱「泉哥」，白水咖啡店主，土生土長雲林人。三十歲才開始學習小提琴，後成為音樂老師，開店後的店休日仍會四處講課。個性豪爽自由，常常店開了卻偷溜出去兜風，直到客人打電話才回來。生命中最神奇的經歷是當兵時曾跟張雨生同一連，一起彈琴唱過歌。

走過大半輩子，五十歲時我才擁有了一間自己的咖啡店。在此之前我當過駕訓班教練、送過牛奶、修過鋁門窗、跑過貨車，後來到了音樂教室教孩子拉小提琴，也是學校熱音社指導老師，一路走來我可以很肯定地說，人生際遇是沒辦法預料和計畫的，很多時候我們只能被現實拉著走，但如果能在一些關鍵時刻抓住機會，有一天會發現自己來到了過去不曾甚至不敢想像的美麗地方。

從小在雲林鄉間長大，對於未來其實沒有太多想法，國三時在學長家第一次看到吉他，他大方地讓我帶回家，從自己胡亂摸索到上了高中跑去社團旁聽偷學，我知道自己是喜歡音樂也有天分的，但畢業後，在必須養活自己以及走入家庭的現實與責任裡，音樂被我放到了人生排序的後端，三十歲之前，每天睜開眼睛想的都是怎麼賺錢，一天睡不到四小時，直到生活慢慢步上軌道，才終於有機會重新拾起這個愛好，與妻子一起學習小提琴。

成為音樂老師後的幾年裡，生活平靜充實，一切看似都往好的方向去，卻在 38 歲時發現身上有了癌細胞，不顧身體換得的安穩終將反噬，一直都算積極樂觀的我第一次對人生感到徬徨，但這段治療和調理身體的過程，卻也讓我終於慢下腳步，好好審視自己真正所需，甚至連後事都安排好了。為了不留遺憾，我把身心全投注在所愛之事，一直都很喜歡老屋，也知道自己比起接受更喜歡給予，於是這些年帶著學生一起修復眷村的老屋子，也幫助好幾個學生開店。

四年前，我為自己買了臺餐車，帶著當兵時習得的咖啡手藝開啟了環島旅程，到各地煮咖啡、去偏鄉小學讀繪本、幫老人家修鋁門窗，總之哪裡需要我就往哪去，三個月後回到家鄉，忙了這些年，兩個孩子也已足夠獨立，是時候幫自己開間店了。因為名字裡有個「泉」，所以取作白水咖啡，起初是在虎尾高中前一棟六十多年的老房裡，因為建築科背景也修復過老屋，我把所有隔間拆除再重新建構成自己想要的樣子，連鐵件招牌都自己打，希望提供附近學生一個能健康吃飽的小小基地，但隨著知名度提升，人潮愈聚愈多，逐漸偏離了我的初衷，於是兩年後的年末之際我毅然決定離開，來到過去和學生一起修復的虎尾眷村裡，再次從零開始白水咖啡。

我希望白水能成為像老家般的存在，離城市有段距離，過來需要花點時間，但心情不好來到這就可以忘掉所有事情，而我可以成為每位來人的垃圾桶。因為是家，所以我的咖啡是不秤重和量溫度的，豆子也是自己用陶鍋炒，活到這把年紀，精準對我來說很痛苦，人生可以堅持但不要固執，想法才不會被那些數字局限。

開店的日子，來到店裡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角落挑張唱片，CD 也好、唱盤也罷，先讓空間充滿想聽的音樂，接著卸下四面的窗，讓風和陽光全都進來，想喝咖啡就沖點咖啡，豆子沒了就炒點豆子，或是乾脆就先坐著發一下呆，這間老紅磚屋很小，但大至屋樑小到窗檯上的玩具公仔，每一處都是自己和在乎的人們一起建立的，這間店就像是我人生凝結出的果實，填滿了愛的音樂、咖啡和回憶，過去沒時間思考何謂幸福，我想應該就是這個模樣吧。●